相協着将這個案子辦完,趙惠人又找了林琮,央求他在縣衙給小棠安排個住處,林琮先是推說縣衙辦公之地緊張,沒有空屋,又說縣衙住的皆是男子,小棠一個女孩會有諸多不便。可是趙惠人偏是個不知氣餒的性子,尤其是為了小棠的事情,便又請托了兩次,林琮這才勉強答應下來。
既然小棠成了正兒八經的公門中人,那每日便要按時去縣衙點卯,她是捕快,直接上峰是捕頭傅臨淵,此人看起來比林琮還不好相與,冷若冰霜的一張臉,成功打消了她想要湊上去套近乎的決心。不知是輕視這個新任女捕快,還是體諒她才進衙門,他派給她的任務不是巡街就是一些雜務,小棠倒也不急,每日按時和田生搭檔着晃晃悠悠地巡街。
至于林琮,也不大見着人,即便見到了也是匆匆打個照面,對于她的住處,他遲遲不給答複,倒像故意拖延似的,她也找不到機會問,此事便就此擱置下來。
這一日傍晚,她和田生巡街回來,先至庫房交了佩刀,正準備結伴回家,将出門時被一個白淨的老者叫住,嚴格來說,他并不能被稱為老人,因為他雖年逾六旬、發須皆白,但是慈眉善目,身形矯健有力,性子綿軟,看起來一團和氣,絲毫不像個垂暮老人。
他便是縣衙裡的主簿,叫鄭璘,這兩日小棠和人唠嗑的時候聽說他念書念到四五十歲才中了秀才,後來就一直在縣衙裡做主簿,前後經曆了多任知縣,他卻還穩如泰山,巋然不動。如今,酸棗縣縣丞和縣尉均缺員,是以林琮以下便排到他了,所以小棠很想和他搞好關系。
“鄭大人可是有事吩咐小的?”小棠笑眯眯地問。
“哦不,”鄭主簿擺擺手,“是這樣的,前幾日,林大人着我在縣衙給甘捕快安排個住處,我找來找去,隻有……”
不及說完,隻見林琮走了進來,看他走路的樣子,腿傷像是好得差不多了。他二人隻好止住話頭,閃到一邊,向林琮躬身行禮。
林琮微微點頭緻意,待要向裡走,不想被鄭主簿叫住:“大人且留步。”
“何事?”
鄭主簿呵呵一笑,兩頰外張,真真一尊笑口常開彌勒佛:“下官正和甘捕快說她住處的事呢!既遇大人,就一并向大人您回禀吧。”
林琮轉過身,微一恍然,好似才想起了這事一樣:“安排的哪裡?”
“就是大人院裡的那間西耳房。”
“什麼!”
“什麼?”
林琮和小棠被驚到,異口同聲地說,又同時看了對方一眼,旋即瞥開去。
鄭主簿似乎有些憨,并未覺察出林琮面上閃過的一絲不悅,依舊笑着說:“整個縣衙實在找不出空屋子,且各個區塊的布置大人才剛剛作了一番調整,也不好再騰挪,唯有大人院裡那間西側的耳房現下隻放些雜物,隻需稍稍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這樣既省事又不連帶其他地方……”
林琮扯了下唇角,不語。
樂天的鄭主簿倒并未覺得林琮有哪裡不對,接着說:“若大人同意,我這就派人去收拾了。”
雖然極不情願,但林琮最終還是點了頭,“既然鄭主簿覺得合适,那就這麼着吧,這沒什麼要緊的,倒是确定酒曲購買資格商戶名單這事還請鄭主簿抓點緊。”
“是是是,”鄭主簿連聲應着,“初步的名單已經拟好了,過會我就呈給大人過目。”
小棠搬走前一晚,王氏手忙腳亂地備了一大桌的菜,因天氣和暖,索性将太婆也扶到院子裡,四個人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至飯畢,小棠幫着王氏收拾了碗筷,便搬了個竹墩坐在院子裡發呆。
田生家這一片離街市比較遠,所以一入夜就漆黑一片,也靜得很,隻偶爾能聽見隔壁人家廚房洗碗碟發出的磕碰聲。
小棠托着腮,望着天幕中閃爍的星辰,腦海中虛空一片。沒有嚴重的大氣污染和光污染,隻要天氣好,晚間的星空倒很值得一看。在靜和暗的環境裡,眼睛追尋着明滅的光芒,隻覺自己也身在幽茫的時空裡,不由得心生害怕。
突然,田生的太婆支起窗:“丫頭,都起風了,還不進來暖暖身子。别仗着年輕就不在意,風侵了骨頭老了可有罪受!”
這一喊,小棠猶如從虛無裡重回人間:“哎——”地應了一聲,忙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進了太婆的屋子。
太婆和王氏都是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獨自拉扯孩子長大,婆媳兩個相依為命,親如母女。不過二人性格卻是大相徑庭,王氏老實本分、懦弱内斂,太婆則完全相反,能幹霸道,就是這般年紀了,還帶着一股子潑辣勁,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外面的人個個都如狼似虎的,她若是稍微懦弱一點,那她這一家子早就都餓死了!許是因為她的庇護吧,讓兒媳一直保持着溫柔平和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