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小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當初她師父為了讓她有個容身之處，那是屢次相求，而他呢？推三阻四，說什麼沒有空閑的地方，又說女子住在縣衙有諸多不便等等，諸多理由，百般推脫。如今呢，地方也不成問題了，也不會不方便了。也是，人家是正兒八經未婚妻，她又算什麼？！
孟旸見好就收，不再細問，因他知道鄭主簿這人就算再怎麼被拍得飄飄然，也隻說些無關緊要的，再深層次的東西他是不會講的。
相互道了别，傅臨淵一行很快出了儀門，鄭主簿則還領着那些人往反方向走，他邊走邊摸着渾圓的下巴，漸漸咂摸出不對來了：這些壞小子，我是怎麼會告訴他們林大人未過門的妻子要來的？算了，不妨事，人還有幾天就到了，到時候自然也就都知道了。林大人莫怪，林大人莫怪……
酸棗縣城中有一條貫穿城西南的束水河，河上有一座由富商昌氏兄弟出資修建的橋，名曰月升，但百姓為感念昌氏兄弟的恩德，習慣稱之為“昌橋”。昌橋一帶雖以瓦肆聞名，實則店鋪林立，諸如酒樓茶莊、香鋪米店雲集于此，就連流動的茶攤、賣花郎、卦攤都在這裡的街巷趕場，每日裡從早至晚都吵嚷不絕，熱鬧非凡。小棠他們要去的皓月樓就在昌橋瓦子，同廣泰樓相比，皓月樓的吃食要稍稍遜色些，可勝在酒，廣泰樓僅出售白羊酒，皓月樓的酒卻是品類繁多，武陵桃源酒、菊花酒、酴醾酒、秋露白……還有從江南來的紅豆酒，加之價格低廉，更受平頭百姓的青睐。
孟小五郎在酸棗縣頗有名聲，到了皓月樓自然是上賓的待遇。不等酒食上齊，滿桌子的人就催促他講林琮未過門妻子的故事。
“我告訴過你們吧？”孟旸清了清嗓子，“咱們林大人是嘉佑五年的進士，據我所知，那年科考所取的進士中他是最年輕的！你們想啊，少年英才，家世又好，關鍵相貌人品更是沒的說，所以風頭幾乎都要蓋過那狀元，着急同他家結親的清流世家多不勝數，林大人他爹就做主定了當時吏部尚書申屠恭家的嫡出大小姐申屠鏡秋。可是，林大人自己不同意！”他适時停下，等着大家反應。
“啊——”衆人大驚，小金子搶先道：“申——屠——鏡——秋——光聽這名字，就該是位知書娴靜的大家小姐，為什麼不同意？”
大家又齊刷刷看孟旸，不料他直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們先别急，我還沒說完呢！雖然林大人不同意，可自古婚事就是父母之言，這門親事最終還是定下了。有道是‘禍福無常’，兩家定親兩年後申屠大人突然得了急症死了，他雖然身居高位，可是家裡卻沒什麼根基，一下子門庭寂寥下來，這下呢林大人的爹又要退親，你們猜後來如何了？”
小棠被面前小巧别緻的各色糕點吸引，随口答道：“自然也是林大人不同意了。”
“你怎的知道？”孟旸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這又是為何？他不是不想娶申屠小娘子麼？好不容易能退親了怎麼又不肯？”田生問。
小棠向着田生笑道：“如果真退了親，今日鄭主簿還忙個什麼勁？”
“小棠說對了！那時林大人已經去了西北邊關，傳說是以性命相要挾，戰場本就兇險，他又這樣堅決，哪個做爹娘的敢冒險？所以他爹就沒敢退親，後來呢就是兩邊僵持着，親沒退但他爹也不提完婚的事兒，不過現在看應該是快成親了。”孟旸道。
“咱林大人真是有情有義，”田生感慨道，“我覺得吧，應該是先開始林大人不願意娶一個不認識的女子，所以不想定親，後來認識了、了解了就喜歡上了……”
“傻小子！”小棠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腦勺，“你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我……”田生白皙的面龐紅了大片，“一定是這樣的。”
說話間酒食都上齊了，談着笑着這個話題也就過去了，不過一會兒，桌旁的空酒瓶就擺了一排。小棠覺得這個叫“玉露春”的酒又清甜又有果香，怪好喝的，又要替田生擋酒，不免多喝了幾杯，哪曾想這酒如此上頭，很快就見人重影了。她覺得腹脹，起身去方便，回來時直扶着牆發愣，不管怎麼甩頭也想不起來他們是哪一間酒閣子，隻好貼着一個個的門聽聲。摸索了一會兒，不曉得在哪個門前隐隐約約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不過卻不是孟旸他們。
“今日能與縣令大人您共飲，實是幸事。來！林大人，我再敬您一杯！”一個男子道，聽聲音年紀應該不小了。
小棠聽見酒杯碰在桌面的聲音，又聽那男子笑道：“林大人果然爽快！心奴，還不快給大人滿上。”
“大人……”柔媚的聲音響起，小棠一個激靈，忙輕輕将門推開條縫，果見一個面容姣好、身姿袅娜的女子貼坐在林琮身側，就像一隻花蝴蝶撲在他身上。她将酒杯斟滿，又緩緩将酒杯端到他面前，那雙柔荑劃出的弧度、那不着痕迹微翹的小指、那含情帶羞的雙目……
林琮接過酒杯，仰頭又是一杯，“早就聽聞吳行老在酸棗縣是響當當的人物，德高望重，又是五個行會的行老，今日林某想讨個準信，不知林某托行老的事……”
“呵呵……”吳行老摸着杯沿，“大人過獎，吳某不才，承蒙行會信任，不過空擔了個名頭，但凡有事還需征詢其他幾位的意見，不過大人放心，在下定會竭盡所能……心奴，還愣着幹嘛……”他朝心奴使了個眼色。
心奴得了示意，幹脆整個身子都靠在林琮身上，一隻手倒酒，一隻手卻已摟過了他的腰身……
小棠雖頭重腳輕，站都站不穩，卻想起了那個素未謀面的申屠姑娘。此時此刻，想要一個不甚清醒的醉人湧起一股勇氣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她重重推開門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