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冽停頓片刻，似言至此處也不想提及太多。

“是烏篁山莊曾經的三少主，柏楦。”

“壬月儀放走了他？”洛凕稍稍能猜測到了。

或是念在師徒舊情，或是被妖物擄走，亦或是僥幸逃生，出于滅門之仇才與妖物為伍。百種緣由一閃而過，洛凕卻難斷定究竟為何，才讓昔日名門少主與千萬正道居于對立。

而倘若如此，其下場絕不會好到哪去。

“事到如今，恐怕難有人知曉實情。”門冽歎了一聲，搖頭道，“現今隻剩寥寥傳聞。多道是赤竹崖血洗原嶺，壬月儀一心為柏氏平仇，與它同歸于盡。而師尊當年亦有參與，最終耗費半生修為，忍痛将昔日同門與烏篁一并斬于劍下。”

“……”洛凕聽罷卻無太多感想，隻心道果然，反之别種遺憾湧上心間。

他尋迹至此差點就要探清事實，到頭得來卻還是模棱兩可的傳聞。倘若柏氏再無後人、烏篁已斷，那他手上的究竟是什麼？那人又為何要讓他去溯雲颠？

“但你想知道的應該另有其他。”卻聽門冽突然說。

洛凕心緒一滞，擡頭道：“您指何事？”

不知為何，他心中唐突警鈴大作。

“所謂信物，不應該隻有一條劍穗。”隻見門冽臉上挂起笑意，話語間皆意有所指，“既然要求根問底，為何不把話說全？”

此話隻叫洛凕心生警惕，卻正要後退之時，背後已抵上一柄懸在半空的鮮紅長劍。

遭了。洛凕心道不好。

他這才驚覺此人從未說過實話，關鍵之處皆言傳聞在先，卻也并未說過不知實情。眼下看來，這人果然另有所圖，恐怕在栖梧觀時就發覺他的來意，才刻意将他帶到這裡掩人耳目。

本意套問當年之事，竟反被設了一計。

“你何時拿到的？”門冽笑問。

“……一個月前。”洛凕無處可退，隻能答話的同時四下觀望，尋找機會脫身。

此地空蕩，這人修為在他之上，哪怕逃跑恐怕也很快就會被追上。但這裡同樣是天擇殿的地盤，有方才的話在先，他若喚出烏篁硬闖隻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竟已是無路可走了。

而門冽又問：“可有其他人知道？”

洛凕緊盯不答。

“下次小心一些。”門冽無奈笑道，“别因為我長得像好人，就什麼都往外說。萬一溯雲巅早就不念舊情，你豈非自投羅網？”

話音剛落，那劍竟被收了回去。洛凕才剛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戲耍一番，詫異間又見門冽朝他伸出手來。

指尖觸到眉心之際，他頓時眼前一黑。

——

再度睜眼，所見已截然不同。

洛凕猛然回神，四下張望過去，卻見自己早已不在那泡桐林中，而門冽也不見蹤影。腳底深潭平如圓鏡，其下透出濃稠黑色。遠處隐能望見山林與層層竹影藏于霧中，竟皆由筆墨勾畫而成。

此情此景一如身處一幅精妙丹青，一景一物好似唾手可觸，山川遠雲呼之欲出。

“幻境？”洛凕喃喃道。

此地并非現實，當是門冽動了什麼手腳才将他送至此處。而這般情況，若不趕緊想辦法脫身，難保他出去後究竟會被帶去何處。

确認過處境，洛凕心底大歎失算。雖然他無所謂什麼牢獄之災，但總歸不是好事。

“……多此一舉。”

卻聽身後突然傳來另一人的聲音。

洛凕心中一驚，他方才分明見此地别無二人。猛然回身後，竟見潭面中央不知何時站着一白衣男子，正打量他。

而更叫洛凕震驚的是，此人長相竟與他别無二緻。除開身形更為高大，面龐也更成熟以外，幾乎就像是洛凕在面對一張鏡子。那眼角上的鮮紅面紋，在此人臉上卻如墨般漆黑。

洛凕竟一時難以辨别，這究竟也是幻境所為，還是……

那人并不說話，也未有什麼表情，洛凕卻不知為何能看出這人心情極差，頗有種遭人吵醒的煩悶。而那雙更為冷淡的白瞳朝周圍轉過後，視線又重新落回洛凕身上，微微眯起。

再而擡手。

洛凕正要警戒，卻見那人并起拇中二指。

啪。

一聲清脆響指後，四周景象應聲融作暈墨。而洛凕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腳下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