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凕頓時有些緊張,本就發暈,便更騰不出再多心思去想什麼,隻下意識擡起隻手擋在面前。隻是俨然徒勞,宋雲輕一把将他手腕一攥,他還沒來得及反抗便被扣着肩膀按倒下去,力道之重痛得他悶哼一聲。
“别動。”宋雲輕沉聲道。
也不知為何,這語調聽上去憤憤的,好像無端生起了氣,但那聲痛呼過後,那力道便也松了些。
洛凕真就不動了。
“你該不會真是來報複的?”他試圖周旋,“先說好,我現在可沒法還手,别不小心把我咬死了。”
宋雲輕皺着眉,并未回話,隻松開了按在洛凕肩上的手,又轉而拿起一旁龍鱗,動作輕緩地放在洛凕胸口,再将手心覆了上去。
白玉般的鱗片中流轉起淡淡金光,慢慢把周圍照亮一小片。二人的面龐被光芒勾畫得柔和,宋雲輕深褐的眼睛染上一層同白天一樣的金色,豎瞳向下凝視洛凕,沉靜中混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洛凕微微愣住了。
那雙眼睛太過熟悉,将他此刻心緒全勾了過去,湧出滿心的恍若隔世。
他是從何時忘記,又究竟有多久沒看到過這片金色了?
随着鱗片的微光,洛凕感覺到一股暖流從胸口湧向全身,身上刺骨的寒冷也逐漸淡去。這光仿佛朝陽初晖,輕撫過他疲憊的身軀,仍有些忐忑的心緒也被一并安撫。此時扼住他手腕的那隻手松開些許,轉而往上,動作緩慢稍有些小心,直至指尖交纏才緊緊扣住。
再有另一道金光自二人掌心泛起,輕微的刺痛叫洛凕回過神來。
“你這是——”
洛凕想抽回手,卻被緊握着動彈不得,而刺痛越發明顯,仿佛尖針将手掌釘在一起。光芒随之化作一縷金線,纏繞上二人指間,在各自手背落下一道細長金紋,彼此相印。
“共生契?”洛凕認出之後,有些意外。
“你法力不全。”宋雲輕平靜道。
雖不解,洛凕卻也并未掙脫,隻歎笑道:“互通法力,命數相接,别人結緣立誓時才用這個,也太小題大做……”
宋雲輕隻就這樣握着,看着他,小聲說:“……對不起。”
卻是這句話一出來,洛凕口中再說不出什麼了。
他心底一時湧起一股苦澀,又堵在心口,叫他隻能愣在那純粹的金瞳中。他曾預想過無數回再次相見的情形會是如何,可真正到了此刻,最為無措的卻也是他。
為何要道歉?分明先把人丢下的是他,挨那一劍也是他應得的。欠下一句道歉的也該是他才對,因為他來遲了,他錯過了好多回,竟還想過算了。
為何還要來找他呢。
直到宋雲輕松開手,洛凕才恍惚從思緒中回神。那條纏在他們指間的金線也不見了,紋路一并隐入夜色中。洛凕忽然想要再抓住那隻手,将心中所想傾吐而出,然而宋雲輕先從床邊起身,退至窗前,最後再看了他一眼。
“瀾兒!”
話音一落,隻剩一縷金煙從窗中遠去。
洛凕怔愣許久,終是隻能收回剛伸出一半的手,再度歎了一聲。
*
不出片刻,門外便有一道刻意放輕的腳步近了。
“你說凕哥醒了沒有?”緊接是兩句低聲嘀咕,“門哥說要休養好些天,傷得也太重了……”
“哎,小少爺莫急,不是還有在下嘛。”另一人也壓着聲音,“大不了拉回斷罪宮治治,保證新傷舊痕内外雜症藥到病除,一天上房兩天揭瓦,力拔山兮氣蓋世。”
“哪有這麼說的?”李言清一邊詫異這措辭,一邊推開了門。
卻正和坐在床上的洛凕四目相對。
“喲,道長醒啦?”柳時從門邊探了個頭。
“沒什麼大礙,是師兄太過緊張了。”早早聽見有人來,洛凕已換上平日那副笑容,“這麼晚了還來看我?”
“反正就住一塊,又睡不着,閑着也是閑着嘛。”李言清便大步跨進屋裡,随意往床尾一坐,晃蕩起兩條腿,“正好碰見柳哥在院裡閑逛,就一起來了,他也正好會醫術嘛。”
此話一出,隻叫洛凕心頭一緊。
柳時既然醒着,該不會已經察覺宋雲輕來過?他這一時半會可解釋不清。
而隻見柳時随後進屋四處瞧了瞧,又兩步晃到窗邊,頗為自然地往窗外探了探頭,最後把窗戶一合,笑着叮囑道:“天氣入秋,您又有寒症,半夜開窗容易害病,道長還是得多注意些。”
“想着通些風,是我疏忽了。”洛凕便禮貌回道,“多謝關心。”
“道長莫放心上,南疆那地方冷,在下習慣提醒兩句。”柳時擺擺手,“您似乎恢複得不錯,看來不用在下多此一舉。正好在下也稍有些困了,那便不多打擾。”
說罷,他邁着悠哉的步子往外去了,背着身揮揮手。
洛凕這才松下一口氣。
“真的好了?”李言清湊近打量兩眼,狐疑道,“這麼快?你回來時還吐血呢!”
“溯雲巅弟子筋骨結實。”洛凕笑着扯謊,“小傷而已,半日就好了。”
“嗯——?”李言清全然不信。
卻在此時,一道白影唰地從床底竄出,吓出李言清一聲怪叫。就連洛凕都在震驚之際,那東西翻身蹦上床,飛快一扯李言清的發帶,眨眼間便從門邊竄沒了影,留下一陣飄飄忽忽的白毛絮。
李言清一摸自己亂糟糟散下來的頭發,臉上驚恐随後轉為惱怒,騰地起身就往門外追去:“白原川!!!”
洛凕後知後覺看了看門外,又看了眼床下。
這狐狸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