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熠胸口重壓始終沒散,他用盡全力推着圍抱,推不動,張口咬在他肩膀上,即使感到疼痛周祁也沒撒手。
直到懷中人掙不動,周祁才慢慢卸力松開懷抱,眼前的許熠可能沒有撒謊,他真的不想在看見自己。
沒了禁.锢,許熠一把甩開他的手,走出樓梯間,後知後覺的難受才爬滿心口,他撐着身體回了病房,燈已經開了。
吳青蘭擡眼看見兒子,瞬間哽住,他臉色灰白眼眶泛紅,垂着的手臂還在發抖,比上次回來時還要痩,那種疲态倦累根本遮不住,她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睛。
許熠别開目光,吸了下鼻子,強穩情緒走了過去。
“怎麼樣了?”許熠問出口的聲音沙啞。
“坐下……媽有話……跟你說。”
吳青蘭泛黃凹陷的臉擡起,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擡手抹了把眼睛,招呼道:“小周來坐。”
許熠聽着身後的腳步聲,不情願地沒攆他走。
吳青蘭狀态很差,戴着氧氣面罩,說話斷斷續續:“小熠…媽對不住你…”
周祁眸色一沉看向許熠,他不知道倆人到底有什麼恩怨,但他知道許熠恨她,許熠也想她。
吳青蘭說話很費勁,但她還是說了很多,像是将死之人的忏悔。
“這麼些年……我沒怎麼管過你,對你又打又罵……隻因為你爸和我離婚……他出軌我就認為男人……沒有好東西。”
“每天看見你……我就能想到你爸,我恨他連帶着牽連你……可你是我生的,打你我也心疼……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許熠擡起頭幾近失聲質問:“所以你每次打完我都會哭着抱我,這就是你所謂的心疼?”
“對不起……”吳青蘭幾乎泣不成聲。
許熠突然笑出聲,多年無妄打罵如今她才把原因說出來,她現在可以後悔,因為她死後不用負責。
“你們離婚那年我十歲,我自己賺了十一年學費,我被你打罵六年始終沒走,你以前對我很好,從離婚開始,你一句‘我是你媽’困到了我現在。”
“我是恨你,但……你是我媽。”
床上的吳青蘭已然淚流滿面,周祁事到如今才知道,許熠忍了那麼久,唯獨這次忍不了,自己為了激怒他,為了想讓他在乎,用了他最接受不了的方式惡心他。
周祁渾身血液好像凝固,心髒被一把長槍狠狠貫穿,鮮血淋漓紮在他幹過的事上。
許熠站起身,手腕遽然被抓緊,周祁聲音透着濃重地慌張:“許熠!”
“别跟着我。”
周祁手上頓住,許熠幾乎脫力般邁開步子走出了病房。他緊緊跟着許熠卻找不到他,跑遍整整一層,最後在吸煙室裡找到了許熠。
他頹喪靠在牆邊,臉色蒼白無力緘默地吸着煙,一根燃盡,白淨細長的手指又續上一根,血絲爬滿眼底,空洞無神,那是種傷心到極緻後的麻木。
他從未見過許熠這種狀态,甚至第一次知道許熠會吸煙。
許熠轉頭看着他,心髒還是會不自主絞痛:“你都聽見了吧,我的家庭就是這麼糟糕,出軌毀掉了我媽的婚姻,也毀了我。”
“周祁,沒人教我喜歡一個人該怎麼做,我自以為裝成你喜歡的樣子,你就會喜歡我,但是我錯了,我把我認為好的東西給了你,但我沒想過其實你并不需要。”
周祁站在原地,心髒快要沖破胸膛,他半蹲在許熠面前擡起頭,雙手微微發顫死死抓着他的手,因為壓抑聲音有些變調。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我不騙你了,你别生我氣。”
許熠摁滅煙,盡管内心痛到不能自已,面上仍未有太多起伏,他擡手摸上周祁的臉,很涼,他聲音降下來,嘴角扯出笑,像這三年來一樣溫柔。
“真假其實不重要,我也沒生你氣,我累了,我不想和你過了,當初我也不是非要纏着你,如果一開始你就告訴我,我隻是一個床伴,我會比現在更能看得起你。”
輕飄飄的話落進耳裡,猶如一道雷擊正中靶心,周祁不清楚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明明他隻是想用冷暴力多讓許熠纏着他一些,找人演戲隻不過也是想讓許熠卸掉僞裝,真正在乎自己。
明明剛見面時,許熠不是這樣的,怎麼才三年,他就變了,變得不愛自己了?
周祁眸子顫栗,加重呼吸慌不擇言:“你來真的是嗎?你也想變成像你爸那樣的人說走就走,那我呢?你不要我了?你敢不要我!”
“别在我面前提他!”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劇烈躁動,焦急人聲擋都擋不住,盡管隔着房門,還是能聽清吼出的聲音。
“06肺癌上呼吸,趕緊叫神内!值班的都叫來!”
許熠瞳孔瞬間失真,他猝然起身趕回病房,門闆卻被嚴嚴關死,不停往病房送來大型儀器,顯然吳青蘭已經一腳踩進了鬼門關。
耳邊驟然嗡嗡作響,許熠整個人滞楞在原地。
走廊垂挂的時間從淩晨四點走到九點,用了40多支腎上腺素的搶救,最終宣告死亡。
吳青蘭沒再能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