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顔六色的彩紙,七零八落的細線,還有膠水,鈴铛,要不是看到屏幕放的是手工課,陳淮之還以為她要去打工了。
“這是學校的作業嗎?”
“不是。”沈清嘉不想避着他,這樣顯得太刻意了,于是努力穩住聲線,如實道:“準備送人的。”
送人?很少能聽沈清嘉主動說有關人際的事,陳淮之難掩好奇:“給朋友的?”
“嗯。”
“所以問阿姨要了零花錢?”
“嗯。”
“送給女孩子的?”
“不是。”
頓時無聲。
沒聽見他繼續問,沈清嘉終于肯施舍過去一個眼神。
陳淮之兩手撐着沙發,眉頭緊促,臉色比黑天還陰沉。
兩人無聲對峙,沈清嘉被盯得發毛,她害怕下一秒就會露餡,于是快速低頭繼續做事。再擡頭,陳淮之已經離開。
沈清嘉也有點惱了,覺得這人脾氣簡直莫名其妙。晚上她自己硬扛吃完一個月餅,嘴裡膩得發慌,又灌了很多水,第一個離家的中秋在反複起夜中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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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清嘉确實沒想到,她和陳淮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會打那麼久。
周内沈清嘉照常上學,晚上就熬着逮人。可陳淮之就像開了天眼一樣,知道她要堵他,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沈清嘉作息很規律,九點半前必須睡覺,她實在撐不住,想着到周末就好,結果連人影子都沒見着。
今天是最後期限。
明天周一,今晚陳淮之一定在家。怕人又跑,沈清嘉做完準備工作,就跟放哨一樣守在衛生間外,眼睛快要盯穿鋼化的玻璃門。
裡面水流潺潺,沈清嘉等得耐心待盡,正趴在門上聽動靜,下一秒,霧氣和陳淮之一同出現在面前。
他剛洗完澡,發根滴水,整個人帶着股潮氣。沒料到沈清嘉會站在這裡,陳淮之一頓,打開抽風機,拎出洗漱台下用來給她墊腳的小凳,雙臂抱于胸前:“要洗漱?”
顧不上他體貼的行為,沈清嘉直接了當:“你生氣了嗎?”
陳淮之面不改色,違心應道:“沒有。”
準确來說,比起生氣,他更多的是郁悶,還有點嫉妒,嫉妒那個可以收到她禮物的男生。
陳淮之不喜歡回憶,那天淩晨卻難得地靠在床頭,反複回想他在她這個年紀有沒有和同齡異性關系那麼好過,暗罵現在的小孩居然那麼早熟。
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自己和沈清嘉之間的代溝如此明顯。
尤其從何溫妤那推出她的存錢計劃後,陳淮之更窩火了,究竟是什麼鐵一般的關系值得那麼上心。
沈清嘉仰頭看他:“真的?”
多半是假的。她這幾天沒少分析,陳淮之這個态度,不太像氣她過敏時的樣子,情緒更接近暑假和林一帆出門那回。盡管她已經想不起來當時陳淮之在為了什麼較勁。
再待下去,陳淮之怕自己五内郁結,催她趕緊刷牙睡覺。
陳淮之冷臉的表情很嚴肅,又兇,但沈清嘉不聽不怕,攔住他的去路:“不要,你聽我說完。”
個子不高,氣場倒挺強,說的話也強硬,還兩手背在後面,三分官樣栩栩如生。陳淮之半靠着門框,想看看她到底在玩搞什麼花樣。
霧氣散得差不多了,沈清嘉覺得一大半空氣都是被她吸走的,臉頰很燙,擺出不容置喙的姿态:“你先擦幹手。”
陳淮之照做。
“然後把手打開。”
陳淮之繼續。
沈清嘉輕盈踮腳,囫囵将東西塞給他,就一溜煙跑回房間。
什麼跟什麼啊,陳淮之摸不着頭腦,垂眸,掌心中央躺着顆彩紙折成的星星。
捏着有點軟,應該翻折過很多次。
想起那天她一桌子的工具,陳淮之更搞不懂了,合着忙活那麼久,就為給他變出這小玩意?還是說她發現材料多出來了,怕浪費,就大發慈悲施舍他一點邊角料?
越理越亂,陳淮之忍不住抽開封口,星星拆成長條。
陳淮之眯着眼,某塊區域在燈光下泛白,像是被橡皮反反複複擦過,隐約能辨認出鉛筆的痕迹。
跟着上面寫的指示來到陽台,推開門,挂滿衣服的欄杆上多出突兀一串。
幾個木棍鑲嵌,搭出穩定的三角結構,往下,墜落透明細線,串着零散綠色千紙鶴和鈴铛。風一吹,上下搖蕩,像流動的瀑布。這串風鈴結構簡單,但構成部分零碎,組合在一起,對于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來說,工程量不少,沒個十天半個月肯定完不成。
陳淮之一時啞然,撕下粘在上面的便利貼,滾圓熟悉的字體,歪歪扭扭——
「祝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哥哥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