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堂裡擠滿了人,除了陳老爺的姬妾外,另外幾房也來了人探望,抹淚啜泣聲,關切的詢問聲四起。
吟柔靜靜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
郎中和烏氏先後從裡屋出來,三房的林氏連忙問:“大哥如何了?”
烏氏還紅着眼眶,眼裡餘悸未消,拿手絹拭了拭淚才道:“已經醒了,郎中說暫無大礙,需好好養着。”
衆人皆松了一口氣,吟柔閉了閉眼,松開捏到麻木的指尖,還好還好,還來得及。
“沒事就好。”林氏寬慰了一句,接着追問,“那貨物的事怎麼辦,拖不得啊。”
烏氏臉色難看:“弟妹放心,一定會解決。”
“都這樣了,我看還是交給三郎,大嫂也與五郎說說。”
林氏說的直白,烏氏臉色變了又變,也隻能抿出個尴尬的笑,她哪裡想到貨物出了關會在進烏蘭時受阻,一定是陳宴清的手筆,她以為他一聲不響,竟然使這樣的陰招!
“五郎已經趕出關去,一定會順利解決。”
“去把三郎找來。”陳老爺的虛弱病态的聲音從裡屋傳來。
聽得陳老爺要見三公子,吟柔半垂的眼簾稍擡起。
這話如同當衆打了烏氏一個巴掌,她沒地發撒氣,眼神冰冷掃過屋裡一衆姬妾,“你們還烏煙瘴氣的擠在這裡幹什麼,都給我回去!”
衆人噤聲往外走,柳知意走在吟柔身邊,見她臉色憔悴,安慰道:“你也别太擔心,老爺身子一定會好起來。”
吟柔心不在焉的點頭,“柳姐姐也寬心。”
柳知意嗯了聲,與她在一處岔路口分别。
而槐安堂裡,陳宴清姗姗來遲,神色平靜的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
他青松挺拔站在一旁,看着虛弱躺在床上的陳老爺漠然道:“不知父親找我有何事。”
陳老爺眼裡爬滿血絲,呼吸急促,呵斥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費力道:“讓烏蘭将那批貨物放行。”
陳宴清似有為難的折眉,“這又豈是我簡單一句話能做到的。”
“烏蘭與我們貨運來往那麼多年,怎麼會突然刁難,你心裡清楚。”陳老爺手背青筋暴起。
陳宴清依舊神色淡淡,“烏蘭與陳家協定的是茶馬生意,五弟這批貨運的是什麼麼,父親比我清楚,私犯鹽鐵乃是大罪。”
“依我看,還是收回來。”
“你說得容易!”陳老爺怒極,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怒急攻心,彎着腰用力咳起來。
“父親留心身體。”
陳老爺大口呼吸,眼神淩厲盯着陳宴清,“朝廷派來巡查的官員不日就要抵達,若是暴露,什麼下場你不清楚?你真要看着陳家出事?!”
“父親言重了。”陳宴清微微帶笑,“若收回也不行,那銷毀總還是來得及的。”
銷毀,那可是一大筆損失,陳家承擔得起,對商會裡的其他東家而言卻如山石崩塌,而且這還關系到陳家的聲譽,無論如何都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父子對視,更是無聲的博弈。
陳宴清率先道:“父親好好考慮,兒子就不妨着你休息了。”
陳老爺目光渾濁,憤然盯着陳宴清的背影,最終無力靠回到床上。
*
陳宴璘在三日後回到府中,一回來他就往槐安堂去,全忠候在院裡,看到他神色一喜,“五公子可算回來了,老爺一直在等你。”
陳宴璘臉色陰沉,一言不發的往裡走。
全忠朝着閉目修養的陳老爺道:“老爺,五公子回來了。”
陳老爺睜開眼,撐坐起身子看向陳宴璘,好一會兒,才又靠回去,重喘着問道:“沒談成?”
陳宴璘眼底盛滿陰戾,他想不到陳宴清本事會那麼大,為了可以萬無一失掌控商會,他早兩年就已經籠絡了烏蘭國的另一個可以和烏家其名的大族,就是為了防着烏家生變。
可萬萬沒想到,他已經這麼謹慎,還是輸了。
陳老爺也沒有多說什麼,緩聲道:“把扳指摘了。”
“父親!”陳宴璘聲音激動:“還有時間,我會再想辦法!”
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可以壓下陳宴清,怎麼能功虧一篑!
一個家丁急匆匆從中庭跑進來,“老爺,幾個商會東家都來了,在花廳吵着見老爺。”
陳老爺揮手讓他退下,看着陳宴璘一字一句道:“把扳指摘了,連同三郎的,給他送過去。”
陳宴璘咬緊牙關,盯着病重的陳老爺,眼裡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陰鸷。
“摘了!”陳老爺沉怒喝聲。
陳宴璘壓着肺腑裡翻湧的戾怒,擠出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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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篁居裡,書硯進進出出留意着動靜,眼看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公子,你說幾個東家都來了,怎麼老爺那裡還沒有動靜?”書硯伸長脖子張望了會兒,道:“我還是再去看看。”
“嗯,不要進來了。”
書硯走到一半,不明所以的回過頭。
陳宴清斂眸端坐在棋桌前,雙手各執黑白色棋與自己對弈,待落下一子才掀起眼簾,淡聲道:“吵。”
書硯噎了半晌,閉緊嘴老老實實退出去。
“關門。”
書硯輕手輕腳關門,門扉合上前又不死心的往門縫裡看了眼,見公子還是一派不動如山的從容,暗自道自己真是白跟了公子那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