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艾琳一點點僵住,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發冷,她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要被嫁出去了,但沒想到那麼快。
地圖、錢财、足夠的食物、方便長途跋涉的鞋子……一樣一樣逃跑必需品從腦海中閃過。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着急,她隻有一次機會,不成功便成仁。
“艾琳、我的好姑娘”,約翰的聲音如同詛咒,“嫁過去之後你可要好好聽喬的話,多生幾個孩子,操持家務,不要丢了我們家的臉。”
生個屁,這麼愛生孩子你怎麼不生,肚子這麼大,一次能懷三個吧。
艾琳臉上挂着笑,心裡恨不得把約翰從台階上一把推下去!
“哈,不過你不好好幹也沒關系,等小英國佬死了,咱們家就是這一片最有錢有勢的,就算是喬他爸爸也得看我的臉色。”
“那個籠子裡的人這麼有用?”艾琳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追問道,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絕對是有用的消息。
“那當然”,約翰毛茸茸的下半張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要知道,在這種毛發極其旺盛的人臉上,能看到表情就說明他情緒相當高亢了。
“那可是貴族家的私生子,據說還是吉普賽妓女偷偷生下的小雜種,現在他哥哥襲爵了,當然要碾死礙眼的螞蟻。”
“英國佬不都是這樣子,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實際上一個個心胸狹隘,自私自利。”
約翰興奮的揮舞着自己的手臂,鼻子裡像馬出氣時一樣發出重重的悶哼,以示他發自内心蔑視英國佬,紫膛色的面孔上流露出高傲神色。
所以早上那個馬車上的是英國人?
怎麼沒見他早上見那人時有骨氣說這種話,艾琳在心底呸了一聲。
“借着把自己兄弟送到咱們這邊修養身體的名頭悄無聲息的弄死,既處理了眼中釘,又不壞自己名聲。”
他語氣輕慢,滿是蔑視和嘲弄,“但和我們又有什麼關系,隻要他高價收我的棉花,不管是幾個小崽子我都能給他弄死。”
這不就是買兇殺人。
艾琳舔了舔嘴皮,眼底閃起興奮的光芒。
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不就是老天給她送來的盟友!
而且十萬美元和自己不值錢的二女兒,哪個逃跑了更重要?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原主父母會怎麼做。
她幫利奧逃出她家,利奧幫她吸引父母注意力,怎麼看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而且約翰估計也不敢大肆搜捕,他一搜不就相當于告訴英國那邊利奧跑了,他可舍不得到手的十萬美元,多半會暗中找人,這就更方便他倆跑了。
等半年後戰争爆發,她早都到了羅切斯特,誰會知道她是個南方農場主的女兒。
簡直是完美的脫身之法。
艾琳心髒砰砰直跳,連呼吸都變得越發急促。
當務之急就是說服十萬美元跟她一起跑路。
這顯然不是一件難事。
哪個快死的人不想活呢?
其次就是,她需要一份詳細地圖和跑路的錢。
最好再有一點應急的藥品以備不時之需。
何況從籠子裡一路滴下來的血都能看出,估摸着十萬美元的傷勢也不輕,她可不能讓十萬美元這麼快就死了。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這些東西從哪來呢?
地圖和藥品她還有些眉目,錢怎麼搞呢。
約翰癱倒在床上,不一會鼾聲四起。
艾琳賊眉鼠眼的瞄了眼約翰鼓鼓囊囊的褲包,掙紮許久,到底還是沒做出違背良心的事。
對了,還有一個辦法,艾琳眼前一亮。
這個時代應該也是有嫁妝的吧。
相較于中午的宴會,晚上吃的就簡單多了,熏肉、黃油烤甘薯、煙熏火腿,連個烤松餅都沒有。
年輕的黑人女仆漢娜上菜時,艾琳的大哥哥——約翰長子布克,極為輕佻的拍了下漢娜腰臀銜接處。
漢娜身子一僵,臉色異常難看,端完盤子後她就盡可能躲得離布克遠遠的。
坐在布克對面的莉莉面色微沉,她警告似的瞪了眼布克,後者勉強算是安分下來。
“來我這,漢娜”,艾琳出聲,語調輕快,“幫我切一塊這個烤肉,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漢娜快步走過來,衣裙沙沙作響,大眼睛裡蓄着感激的淚水,她接過艾琳手裡的刀叉,切肉的動作又快又穩。
莉莉詫異的看了眼艾琳,而布克則怪聲怪氣的笑了一聲。
兩兄妹沒一個正常人,艾琳默默腹诽道,不過莉莉還是要比布克強太多了。
看她的樣子多半也是想護着漢娜。
一聽到布克的聲音,漢娜捏着刀的手幾乎要拿不穩,艾琳清晰看到女孩指尖在打着顫。
天殺的,這刀子就該割下來點别的東西。
艾琳長着一圈濃密黑睫毛的深色眼睛跳躍着憤怒的火光。
在她臨走之前,一定要告訴漢娜這兒之外的北方暢行着廢奴主義,更有甚者主張平權。
就算漢娜用不上,至少得讓她有個希望,艾琳插起一塊牛肉,盯着布克,狠狠地咬了下去。
而布克看着自己以往腼腆内向的妹妹臉上露出近乎挑釁的表情時,有些丈二摸不到頭腦,他撓了撓頭,隻能當她是婚前焦慮。
飯桌上所有人都吃的津津有味,除了艾琳。
這兒的人一日三餐不是烤肉就是火腿、主食就是黃油烤土豆、黃油餡餅、荞麥餅,吃的她都快要吐出來了!
艾琳恨恨的挖了一大勺烤甘薯,這飯桌上但凡有人吃過火鍋或者螺蛳粉,都會跟她一樣痛苦。
但她沒得選,她不知道原主愛吃什麼,隻能是嬷嬷給她盤子裡放什麼,她就吃什麼。
即便如此,她吃飯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觀察着别人的吃飯習慣,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奇怪。
“艾琳小姐,你最近得少吃一點,下周就要辦婚禮了,你看看你胖的,腰圍都有樹幹粗了,我可不想聽到喬說你胖的像個豬崽子一樣。”
嬷嬷嘟哝着收走艾琳面前的烤肉盤,給她放了個小小的盤子,“你吃這些就夠了。”
盤子裡孤零零放着兩塊發育不良的小土豆、半個手掌那麼大熏腸。
喂鳥都不帶這麼喂的。
艾琳額間青筋繃起,整個人煩躁的不像樣,任誰連着七八天吃不飽都不會有好脾氣。
她端起盤子默不作聲的從餐桌中間的熏肉盤裡插了一大塊牛肉,氣的嬷嬷眉頭皺起。
“反正婚期都已經定下來了,就算我胖一點又怎樣。就算我不嫁人,我爸爸這麼有本事的人,難不成還養不起個我?”
艾琳盡量壓低些聲音,讓自己聽起來像是小女孩不滿的聲調,“喬今天中午宴會的時候還嫌棄我這嫌棄我那,與其嫁給他還不如給爸爸做一輩子的老姑娘。”
說着她眼裡就蓄上了淚,一副被未婚夫狠狠傷到心的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任誰都會覺得欺負自己未婚妻的喬不像樣。
可即便如此,她旁邊的莉莉聽到這幾句話後,驚的叉子上的肉都掉下來了,看艾琳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約翰先是詫異地挑了挑眉,或許是震驚于自小沒主見的孩子今天居然會頂撞人,随即又被艾琳幾句吹捧的話哄得渾身舒暢。
男主人擺擺手,肥厚的嘴唇咧開:“馬上都要結婚了,吃吧,沒什麼的,又不是在宴會上,自家人吃飯不用考慮那麼多。”
他避開了艾琳不願意結婚的言論,隻當孩子婚前焦慮了,畢竟這年頭,哪有不罵老婆的男人呢。
他端起酒杯,悶了一大口黑麥威士忌,黑眼睛裡滿是發财後的喜悅。
嬷嬷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下去,艾琳跟個鬥勝的小公雞似的,昂首挺胸的插起自己盤子裡的熏肉。
既然提起結婚這件事了,約翰順口問道:“蒂娜,艾琳的嫁妝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都齊全了,保準艾琳能風風光光的出嫁”,蒂娜笑着回複道,看起來像極了個一心為兒女的好媽媽。
“謝謝媽媽,有珍珠耳釘嘛!我能看看嘛!”女孩的聲音輕快,是掩不住的興奮腔調。
按道理說,這東西是婚禮當天才能給新娘的,蒂娜皺了皺眉頭,剛想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