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的背景音都不安靜。梁成修能聽見路餘那頭偶爾響起的細碎嬉鬧聲，路餘也能聽見他這頭時斷時續的呼嘯風聲。

“我在。”

梁成修的語氣卻一如往常般溫柔，可路餘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耳邊的呼吸聲有點慢，一貫低沉帶着點撩撥人心的磁性聲音多了幾分恹恹的悶意。

賴羽行就坐在他對面，舉着還停留在轉盤界面的手機屏幕場外提示，電話開了外放，路餘有些擔心，但眼下更多的還是祈禱對面的人不要亂說話。

“你在忙嗎？”他們很少在這個時候聊天，路餘也拿不準自己有沒有打擾到他。

“沒有。”梁成修輕笑了聲，俯身撐在了欄杆上，“如果可以，我更希望這樣意料之外的電話可以多來一些。”

不隻是路餘需要，他也依靠着這些不規律的通話充電。隻是看着他發來的那些文字，他的心情就能緩緩平複，掙紮着繼續往前邁進。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的人聲聽不真切，梁成修大概能猜到這通電話的來意，于是主動問道：“是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路餘頓了頓，一時間也不知道梁成修是真的猜到了還是自己又憋了什麼壞心思的陷阱等着他跳。

耳根逐漸漫上熱意，路餘“嗯”了聲，一雙眼睛半垂着，緊盯着塑料碗沿的一滴已經凝固的形狀完整的紅油，聲音不受控地發緊：“……我想你了。”

梁成修想過這通意料之外的電話可能是什麼遊戲失敗的懲罰結果，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還是個意外之喜。

梁成修啞然失笑，眼底尚未散盡的寒芒被這一聲聽上去就不太真心的想念化成了一汪柔軟的春水。

“我聽見了。”梁成修邊說邊順手摘掉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收進口袋，又拽松了領口的領帶，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樣，忽然又問，“你們寝室幾點關門來着？”

路餘手忙腳亂地點掉了外放，但剛剛那句話已經沒法收回，他有些慌亂地看了眼其他三人。

賴羽行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學霸你朋友好好騙啊！”

楚桑臉上也帶着笑，溫聲問他要不要先把電話打完，和朋友解釋清楚。路餘胡亂點了點頭，帶着手機躲進了衛生間。

背景裡此起彼伏的嘈雜人聲随着一聲輕響被隔絕在外。梁成修眉毛微挑，總算等來了一個不算答複的答複：“抱歉，剛剛有點亂。”

梁成修聽着他的聲音，原先那點煩躁的情緒早已煙消雲散，比聲勢浩大的寒風還有效，他低聲詢問：“在玩遊戲嗎？”

“嗯。”路餘也放輕了聲音，眼珠微動，瞟了眼那扇安安靜靜關着的門，又飛快收回來，“真心話大冒險，懲罰就是剛才那句話。”

梁成修自然猜到了這個，但又不滿足于這點信息，追問道：“隻有這些條件嗎？我記得這種大冒險都會有些别的篩選标準吧，比如列表置頂，或者最近聯系人……之類的？”

想要含糊帶過的條件被直白戳穿，路餘輕咳了一聲，沉默以對。梁成修像是猜到了他的反應，不過兩秒，便又接着直白道：“我很開心。”

“不管是哪種篩選條件，我都很開心。”

被懲罰的當事人還沒有表示對他猜想的肯定，這人就已經自顧自地下了定論并且又開始往某個暧昧關系的道路暗示。

隻是比起之前，現在這幾句倒是顯得收斂了不少，反而顯得愈發不正常起來。

路餘靜靜地聽他胡扯，等到那邊的聲音停下後，他才緩緩出聲：“你心情不好。”

“發生什麼事了？”

這句話在他們當中更多時候是梁成修對他說的，此刻角色倒置，卻也沒人來得及細究原因。

梁成修輕笑了聲：“沒怎麼。”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就是上班上得煩，意見不合和老闆吵了一架。”除了身份不太對以外，其他的确實都是實話。

但路餘卻下意識覺得這不是真正的原因，或者說，最根本的原因不在這場吵架。梁成修眼下的狀态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卻還得強撐出笑臉來應付他。

路餘猜測他有自己的難言之隐，既然不肯說，便也沒再追問下去，而是嗯了聲，然後又叫他的名字。

梁成修很快應聲，又問他：“怎麼了？”

路餘頓了頓，才說：“你和我簽了合同的，不可以在外面接私活。”

梁成修這種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消極情緒，路餘隻能憑直覺猜測是感情方面的問題。

親情、友情、或者是愛情，三者選其一。梁成修不肯說，他也沒必要揪着不放，可該做的聲明還是要提醒他：“如果被我發現，你要賠違約金的。”畢竟梁成修身上還背着債，冒着合同終止再額外加上一筆違約金的風險去和别人搞事情，他想梁成修應該不會笨到這種地步。

梁成修卻被他這幾句話逗笑了，終于恢複了點活力，也學着他的樣子認真回道：“好。我保證不接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