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箋與祁惑義正詞嚴的勸阻下,青碩含淚放棄了那些還未摘取的衆多靈草。
一步三回頭的青碩看着那些靈草正随風搖曳似與他作别,陌箋見他真的很想當場回歸靈草的懷抱。
考慮到陌箋從東南面一路找到西南面來的途中也隻撿到了祁惑一人,三人就以中央大殿為中心,從西南沿着邊緣往北飛。
在前行的同時陌箋與祁惑鋪展神識,以中間的青碩為基準點,一人搜尋左邊一人搜尋右邊。
三人将附近繞了個遍重新回到了起點,還是沒有發現另外三人的蹤迹。
陌箋從一開始就選擇用靈石作為動力源來驅使太師椅,她的主要消耗集中在使用神識這一塊。而神識強大的好處就是一路行來所耗并不算多,養養也就回上了。
此刻的陌箋左手肘擱在扶手上撐着腦袋,長發順着肩膀滑下,右手把玩着一瓶聚靈丹的小瓷瓶。
“完全不見人影,或許是去了中間那座大殿。”她道。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想岔了,來此的修士一般不會滿秘境亂竄,而是更傾向于選擇中央大殿這種醒目的地方,一來彙合更方便,二來也可看看這大殿有何機緣。
祁惑踩在本命劍上轉過身來面向陌箋青碩二人,他道:“确實,咱們過去看看。”
陌箋将手中的聚靈丹扔給一直很安靜的青碩,坐在葫蘆上的青碩下意識接過了小瓷瓶,道了聲謝,倒出一顆正要吞下,看見這丹紋和飽滿度,有些不确定:“……超階聚靈丹?”
珍貴丹藥聚靈丹是七品丹藥,比起修士間慣常所用的五品普通丹藥補靈丹效用更佳,加上其複雜的煉制方法及市面上少有流傳的丹方,聚靈丹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此刻青碩發現經陌箋手的聚靈丹居然超過了它應有的品階,變成了八品,見獵心喜一時竟有些舍不得下口。
陌箋不用猜都知道青碩腦子裡在想什麼,她道:“趕緊吃,回去後再給你幾瓶拿去玩。”
“謝謝師姐。”青碩聞言喜滋滋地吞下開始調息。
陌箋揮袖,玄绫從中飛出拽住葫蘆瓶口,另一端系在了太師椅的右邊扶手上。
此刻太師椅是用靈石馭使,左右一個也是飛,後面拽一個也是飛,這樣還能省些青碩的消耗。
隻是這樣一來,青碩的位置就從陌箋與祁惑的中間變到了兩人之後一丈處,陌箋動動手指,太師椅的陣法邊緣往外擴,将青碩再次包裹起來。
像是在溜什麼小動物。
陌箋偷偷按下這個念頭,與祁惑點頭後朝中央大殿而去。
明明大殿看起來并不遠,他們卻飛了許久,就連祁惑也不得不服下丹藥來恢複靈氣,陌箋也抽空确認了一下太師椅的靈石還足夠支撐許久。
陌箋他們與大殿的距離終于開始縮短,他們加速前行,一直到大殿近在咫尺,陌箋探查到殿門前有幾名修士,尚未與祁惑交流,就有兩道遁光從那邊趕來,正是正是漓清顧休二人。
幾人沒有多話,跟着漓清兩人來到殿門前的空地上。
陌箋下了太師椅,将後面被拖拽的青碩連同葫蘆放到地上,然後收回太師椅與玄绫。她觀坐在陣法内閉目打坐的秦暮暫無明顯外傷,面色也有些蒼白,嘴角還有沒擦幹淨的血痕,應是受了内傷。
陌箋見這由陣旗布置而成的防禦聚靈二陣委實有些随意,猜測或許是秦暮倉促之下的成果。
漓清默默站出來,語氣裡滿是愧疚:“我與顧師弟剛在此地落腳就被一隻假化形妖獸偷襲,秦師兄恰好來此支援我倆,并以己為餌将之逼退,但也因此受了傷。”
“我們不會醫術療傷手段也有限,隻能在此守着,等待服下丹藥的秦師弟在此設陣療傷。”
陌箋拿到祁惑扔來的裝有妖獸的儲物袋時也曾疑惑過假化形的實力應當也不止于此,但時間緊急她隻确認了一下妖丹的完整性,并無多餘時間檢查其傷口構成。
她手中這隻,或許是先遇上漓清三人,不敵退走後才落到了祁惑手裡,最後輾轉到了自己這裡。
若真如此,那本次同行之人中最倒黴的竟不是祁惑,而是漓清他們。
一瞬間念頭百轉千回,陌箋點頭表示知曉,分出心神确認漓清顧休二人傷勢不重後,以秦暮為中心,結合現有陣法用上品靈石從陣外一點點完善修改原陣。
第一塊靈石剛要從陌箋手中放下,秦暮似有所感,睜眼與看了正在布陣的陌箋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待她将最後一塊靈石放下,靈石齊齊亮起,各陣如呼吸般此起彼伏地閃爍起來,彼此交相呼應,新陣已成。
祁惑親眼見着陌箋布陣改陣全程信手拈來仿佛不需要思考,再看向陣法内面色從蒼白逐漸轉向正常的秦暮,再次靠在漓清肩上,對他耳語:“這陣法造詣少說也得七品往上,陌師妹怕是早已過了八品門檻,這兩人的陣法天賦真是不講道理。”
若能将這二人逮去關起來,鞭撻他們不分晝夜地制作陣旗陣盤,靈石怕是會源源不斷地湧來。
又想起趕路途中陌箋扔給青碩的那瓶超階聚靈丹,陌師妹的煉丹天賦也同樣不講道理。
若是偷偷把陌師妹逮了關去水月府,景和師叔和景簿師叔會把他打死嗎?
漓清:“……”
總覺得自家師兄好像在思考一些很危險的東西,他當即出聲打斷祁惑越跑越偏的思維,他道:“祁師兄,你也不想再被師尊和師叔追着打吧?”
年少時漓清曾有幸見過一次,初入淩霄峰的他還以為做劍修就會每天被這麼追着打,連着做了好幾天噩夢。
祁惑表情一整,仿佛方才什麼都沒想,他嚴肅道:“怎麼會呢?我愛護師弟師妹都來不及。”
漓清滿臉都寫着不信。
陌箋轉頭看了祁惑一眼,他不會以為自己聽不到吧?
待到秦暮打坐完睜開眼,坐在一旁的陌箋問他:“好了?”
秦暮點頭,随着他起身,完成職責後的陣旗靈石同時虛化消失,化為一縷靈氣飄散。
他将一個儲物袋從袖中拿出放到起身的陌箋手中,“那妖獸退走前落下的尾巴,作為它主要的攻擊武器,被它煉制得還不錯。”
能得八品煉器師秦暮一句不錯,想來确實是真的不錯。陌箋也不客氣,直接收入袖中。
祁惑在這時湊過來,說他初遇的那隻确實是斷尾狀态,見了自己就瞬間暴怒招招都像在對付仇敵,祁惑脫不了身才不得不趕在對方自爆前斬了對方。
“沒想到竟是同一隻,倒是有些巧了。”
“除此妖獸外沒遇到别的威脅,或許此地可作為宗内弟子曆練的秘境之一。”陌箋想了想,“可是要如何将秘境收歸己用?”
她沒有細想此事,以宗門多年底蘊總會有辦法的,此刻最要緊的該是排查所有危險,也就是僅剩下的這個眼前大殿。
陌箋輕聲道:“也不知這大殿裡是何景象。”不知難易程度如何,最後又是否有對得起付出的收獲。
“左右也難不過面對假化形妖獸。”祁惑又道,“來都來了,總要進去一看的。老規矩,還是由我來打頭陣吧。”
六人一起來到了大殿正門前,紅漆闆門上浮現幾行字來。
“問道宮。”
“一生隻可入内一次,一生也不一定能出來。”
“汝等,确定要進去嗎?”
浮在門上的大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其上的凜冽之意不輸于高階劍修的劍意。
在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或許不盡相同,但必然殊途同歸。
陌箋仰頭看着那字,瞬間想到了古籍曾提及的以書為道的儒修。若如今還有儒修,修的道會比門上的字意更凜然嗎?
身後顧休與青碩早已輕車熟路地拿出訊影符,力圖将四周每一個角落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沒說出心中的答案,但不約而同的行為已經彰顯了自己的選擇。
殿門沉寂了好一會兒,方才發出轟轟聲響,石灰落下,煙霧乍起,不過轉瞬殿門便已大開。
祁惑擡腳踏了進去。
殿門沒有阖上,但内裡連接着另外的空間,無法被神識探查,進去的人也沒有出來,其上隻有水波流轉,火光驟現,水火交融,相輔相成。
以門為介,穿過即進入異空間。
陌箋沒有說話,擡腳走過去,水波與火光為她讓步,自動向兩側避開,恭迎她前行。
門内門外是兩個空間,陌箋像是一腳踏入傳送陣,輕微到幾乎沒有眩暈感的傳送陣,雷電從身側遊過,覆向來時的門。
清涼的水裹住全身,身側有靈魚在遊動擺尾,時不時湊近她發梢輕輕一點又立即逃開,陌箋法衣内側的防禦符全都安穩不動。
靈氣築成的魚,靈氣凝結的水。
身處其中卻沾衣未濕呼吸無阻,陌箋拘了一團看了看,又随手放開。
暗沉的空間裡,靈魚是最亮的顔色,它們總是悄悄觸碰卻又輕易退開,順着陌箋行走的腳步,一直圍繞在她周圍,偶爾吐出幾個大小不一的泡泡。
腳下的路由虛轉實,陌箋猜測自己或許走到了該停下的地方。
于是她停了下來。
跟在她身後的靈魚一時沒刹住,撞到陌箋背後的靈氣罩上,魚鳍下意識摸摸被撞疼的部位,然後受驚地躲遠。
頭頂雷電閃爍,足下雷電盤桓,這對身負雷靈根的陌箋來說,算是個好地方。
她心中一動,幹脆席地而坐,盤着膝開始閉目靜心。
周身雷電漸漸地不再滿足于如此範圍,開始一點點向她靠近。
從第一道觸及陌箋的雷開始,暗沉的周圍不斷出現雷電,前仆後繼地往陌箋身上湊,靈魚紛紛散去。
從最開始柔和到幾不可查的雷電,到後來漸漸變大漸漸濃郁的紫雷,聲勢浩大,黑夜也被劈亮。
一連劈了九九八十一道,陌箋也不為所動。
雷電劈完,四周環境一變,原本的暗沉變作萬裡晴空,足下土地青草遍布,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仿佛這裡從來沒有入口,也從來沒有出口。
陌箋起身,随手施了個淨塵術,安撫地摸了摸蹭着自己手臂的玄绫。
空中平白出現了幾行字,如同殿門上的那些。
“問道宮,雷系靜心堂。”
所謂靜心堂,應是摒除雜念的靜心之所。
“靜心堂已過,汝可擇一夢寐以求的物品作為獎勵。”
“法寶,靈藥,亦或是功法,隻要汝要,隻要吾有。”
陌箋垂下眼睑,這話倒是說得大方又小氣,可以選擇一件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前提是問道宮裡有的。
她又怎知這裡有什麼,又沒有什麼。
思索片刻,陌箋道:“我要最珍貴的那個。”
若在之前,她會想要無屬性丹鼎,會想要有根雷擊木。
而現在,她已感到很滿足。
空中的文字凝了凝,漸漸消散,重新凝聚成新的墨色的字。
“可以為自己替命一次的法寶,汝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