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天出現,從傾倒處往上一托,陌箋穩穩落地,身後下意識伸手拽她的千盞剛碰上她的手肘,見她無事,便松開了手。
樹是活的。
陌箋看了腳下一眼,想要将她弄進這池子的根須正在悄悄沒入地裡。
裡面究竟是什麼?
千盞眨眼,“這樹……”
陌箋懂他意思,點頭肯定道:“活的。”
“還會主動覓食。”
話音剛落,綠池正上方那看不清的黑漆漆一片裡落下了什麼。
陌箋手中的殡天劍出,截住它們擊落到池外的地上,隻有泥土掉入綠池濺起一串微末水花。
散落在地上的是一些碎骨,或許來自妖獸殘骸,也或許來自此前被困于此的修士。
綠池沒有獲得想要的東西,平靜無波的池面開始一點點沸騰,像煮開的水,一個一個的氣泡在面上冒起又炸開,漸漸地,整個池子都變成了湯池。
陌箋看着那沸騰的湯池,尋到了記憶裡望書閣曾提及的另一種邪術,四象生。
但目前沒有看過全貌,她不好直接下定論,隻目光緊鎖池面,輕聲道:“有東西要出來了,諸位小心些。”
碧綠的池子漸漸從沸騰狀态回歸平靜,隻從水中漾起漣漪,一圈又一圈。
随後,一聲嬰兒的啼哭在這整個鐘乳石洞響起,聲音穿透性極強,對神魂有一定傷害,所有人都紛紛祭出法寶來抵擋。
還好隻有這一個嬰孩。
這個念頭剛在衆人腦中劃過,綠池裡雖未再增加嬰孩,卻有聲音從池中傳出,啼哭聲此起彼伏間,與池外那個交相呼應,再加上這個鐘乳石洞的回聲效果,尖銳得讓人越發難以忍受。
不曾開口說過話的天音閣修士阮清忽然祭出一個金色圓環置于所有人的頭頂,圓環中透下來的層層金光中帶着缥缈樂音,他們頓覺輕松不少。
一大群血蝠妖烏泱泱地從頭頂呼嘯而來,所有人都反應極快,紛紛馭使法寶将即将靠近的血蝠妖擊殺,其他血蝠妖徑直沖入水池中。
阮清要忙着控制圓環助衆人抵禦音攻,實在騰不出手,陌箋退後幾步站在她身側,幾柄白玉如意飛出在阮清四周形成了一道防禦,但凡靠近的血蝠妖都被絞殺。
阮清匆匆向陌箋投以一道感謝目光,“多謝。”
陌箋微微彎眸笑起來,“仙子先出手護我等,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側過眼看向綠池方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的猜測多半是對的。
阮清抿唇笑了一下。
綠池中又爬出三個,皺巴巴的綠色皮膚,眼瞳卻是猩紅色,它們手指長又尖細,不像真正的嬰孩那般圓潤可愛,反倒是因那綠色而顯得森冷可怖。
嬰孩齊出的瞬間,啼哭停止了。
它們抓過漂浮在池面上的血蝠妖屍體,用力撕扯,一陣血霧在眼前綻開,張開利齒一口咬了上去。
洛錦不由一震,拿劍的手劈開眼前血蝠妖,“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上面那棵樹不會就是在養這些吧?”千盞瞪大眼睛驚詫地看着前一後三的四個嬰孩怪物,它們正在旁若無人地吞食着血蝠妖屍首。
聯想到最初試圖絆倒陌箋入池的根須,洛錦遲疑道:“該不會……它們連修士也吃吧?”
此話一出,陌箋瞬間反應,喚了秦暮一聲,“阿暮!”
秦暮立即意會,微微颔首。
兩人分别以靈石和陣旗同時布陣,步調一緻,彼此呼應,多重防禦陣頃刻便完成。
路遠也适時布下了隐匿陣。
現在沒了血蝠妖,衆人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吃妖獸的嬰孩怪物身上。
它們進食的速度很快,周圍可以吃的全都被一掃而空,身形也拔高到六七歲模樣。
東西不夠吃,它們開始環顧四周尋找食物,在發現尋不到陌箋等人的氣息後一張嘴,再次啼哭起來。
這次啼哭,聲音更加響亮,饒是阮清的圓環也阻擋不了。
“我要将這圓環換成本命法寶了,諸位且先忍忍。”阮清說話的聲音很輕,衆人還是聽得十分清楚。
阻止已經有些來不及,但也比眼睜睜看着它變成完全體更好。
不等其他人回應,阮清便收回了圓環,迅速替換為一架鳳首箜篌。
她在原地抱着箜篌撥弄起來,箜篌聲起,音攻術立竿見影,那怪物的啼哭頓時被阻了一阻,随着阮清撥動彈奏的動作越來越快,啼哭聲漸漸消失。
最終,它們轉頭往水池慢悠悠地走去。
阮清的唇色被她抿得泛白,指下不敢停歇半刻。
不等嬰孩怪物踏入水池,異象驟生,樹幹忽然迸裂出一個缺口,血色的液體噴在了怪物身上,它們的面容變得兇惡狠戾起來,就那樣站在原地,不管不顧地繼續啼哭,即使已經哭得眼角滲血喉嚨損傷也不停。
阮清見狀,不得不調換曲子重新撥弄起箜篌來。
可這次不管她如何幹擾誤導,對方也不再被影響分毫。
陌箋道:“師尊藏書裡曾有記載,一種異域邪術名為四象生。”
“以生靈血肉及魂魄為祭,衍生四隻怪物。隻要不斷吞食血肉,可從嬰孩長至成年,修為也逐漸增加。”
她輕輕歎氣,“而将這四個成年怪物煉制成丹吞服後,可助修士突破下一個小境界,沒有任何瓶頸。”
即是說,元嬰期大圓滿修士吞食後,甚至可以直接化神。
洛錦抽氣道:“如此邪術也有?”
陌箋朝她點頭,“方才一直不敢确認,因為師尊藏書那都隻有殘頁,沒想到這小秘境能有實物存在。”
陌箋輕扯秦暮衣袖,後者明了她的意思,取出龍骨渾音笛,伴着阮清的箜篌聲,閉目而奏。
這回,四隻怪物不再是隻簡單阻攔一二,哭聲戛然而止後的它們那猩紅眼瞳變得空洞乃至灰白,最終僵硬着身子倒入池中,再無聲息。
眼下危機已解,潮不眠頗有興趣地湊近秦暮,問道:“秦道友,你不是劍修嗎?為何還會這種類似于天音閣的音攻術?”
秦暮看了如此自來熟的潮不眠一眼,不欲多談,反手将笛子收了回去。
陌箋微微側身擋開潮不眠的探尋,接過話頭,笑盈盈地回道:“這是阿暮個人的一點小愛好。”
對于秦暮的冷淡和陌箋的阻攔,潮不眠毫不氣餒,甚至興趣更甚,“僅僅小愛好都能使得這般出衆,不知秦道友的劍術該是何等風采?”
陌箋笑了一下,順着往下應道:“是呢,希望個人賽時潮道友能親眼領教一二。”
“那可不……”潮不眠正要再說,洛錦已經勾着潮不眠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老氣橫秋地道:“年輕人,你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不要問太多了,反正也不會告訴他的。
又側頭去看秦暮,“阿暮的動作還是那麼利索。”
害死貓關我什麼事啊?潮不眠側過頭,正想反駁,嘴唇卻與洛錦的臉頰擦過,感覺到唇上傳來的觸感,他不由僵了僵,要說的話就這麼哽在喉中。
洛錦素來打鬧慣了沒在意這細節,半天沒等來潮不眠的回答,她不由疑惑地朝他看去,眼前的潮不眠就這樣愣愣地看着自己,“你臉紅什麼?傻兮兮的。”
洛錦收了手,朝陌箋走去,“阿箋,咱們現在是不是要準備出去了?”
陌箋将目光從潮不眠身上收回,頗有深意地朝洛錦笑了笑,笑得極其溫和,“是的。”她有預感,将來的某一天可以看出好戲。
千盞雖然經常犯蠢,但對别人的事都很敏銳,他也發現了潮不眠的不尋常,拉着陌箋閃到一邊,傳音詢問是不是以後有好戲看了?
陌箋抿唇一笑,好戲是好戲,可惜阿錦太遲鈍,這個好戲有得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