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最強、運氣最差的謝翩,飲牛津的明日之星,隕落于天選最後一場。
空寂的沉默。
青霄向窗口說:“他死了。”
“謝翩,謝翩。”許慕臻數拳鑿在床闆上。
他的第二個朋友,濯濯無塵的外表,與外表不符的是诙諧幽默,從無清高的架子。這樣的好人即便有終焉一日,亦當是環簇繁花與擁戴,在衆人不舍中依依别離,而不是在無名的夜,死于非命。
青霄看着一地殘兵敗将說:“我們上吧。這已不是考核,而是生死。”
豐隆深眉緊蹙,兩道白發往日裡顯得神采奕奕,今夜卻尤顯煩亂。他的武功遜于許慕臻,原本許慕臻負傷吃癟,報他一敗之仇,很為他去火,至此事态已經失控,熊熊烈火在他胸膛燒得更旺盛了。
鈴鈴三人尚能堅持,林琅早在戰場中,黎率躲到一旁,他斷臂疼得暈死,不宜接戰。
豐隆沉聲道:“合我等之力,先殺那個斷腳的。”
衆人點頭,目光沉毅如水。柏绾卿和鈴鈴牽制另外兩金剛,其餘人将斷足金剛四面包圍。
青霄說:“拿住武器,若脫手必須先搶回來。”
沈呈華和林琅飛身舞劍,兔起鹘落,一遠一近對敵,既不互相幹擾,又使金剛應接不暇。青霄的武器是短劍,劍刃淬毒現出不祥的紫光,他一發直擊喉間,被金剛出掌屏開,他貼近再出劍,削取心髒。
豐隆不曾想率隊監個考,得讓他把看家本領使出來。他雙掌交叉,将周身真氣由丹田提起,合成一團,再砸拳擊出,這是他的成名式——四象歸元。以其真元之力摧倒斷足金剛的身體,平常人如果挨這一下必定斃命,倒下的金剛雖嘔出大量黑血,卻似乎還有一戰的餘力。
“小心!”
青霄飛身抓起豐隆,因為另外二金剛同時擊出少林般若蓮華指,二人跳開後,全數擊在無不齋的牆垣上。
“師父,”許慕臻平定心緒,“我的内傷好了,我去會會他們。”
明石散人望向師弟,征得對方同意才說:“飲牛津那麼多好弟子也沒消磨他們多少,你先前的功力不是對手。”
“縱然粉身碎骨,也要一試。”
“我明白。”明石散人滿頭銀發冒着熱氣,聲音疲憊沙啞,“我二人把功力盡傳于你,你去打敗那三個怪物。”
許慕臻大驚失色:“這怎麼行?”
習武之人驟然失去功力,如巨木失根,枝葉衰殘,更有甚者将不久于世。
“各傳你一半功力,隻是把你的傷治好,咱們都沒有一戰之力。”赤毛魔替師兄說,“倒不如成全你做個英雄,解當下之困。”
二老變化手勢,重聚丹元,這次傳功遠比療傷迅速。
斷足金剛倒下後,掙紮幾番又起,聯合二金剛聚氣,使出少林派一套高深内功:達摩無量傳燈。
刹那間光華萬丈,天地亮如白晝,萬佛千祖之相一一閃過。無與倫比的沖擊掀開了無不齋的房頂,茅草磚塊坍塌砸下,缤魚照顧花采璃母女奔逃院外。明石散人等各自勻出一掌屏開土石,也避到無不齋後的牆垣之下。
飲牛津的二長老二弟子,躲避無處,隻得用内功形成鐘罩護體,豐隆尚且吐血,其餘三人埋在茫茫灰塵後,生死未蔔。
突然伸手不見五指的硝煙裡傳出一道凄慘的哭叫,是柏绾卿!
三金剛那邊頻頻傳出巨響,如同大地聳動,衆人待煙塵散盡後循聲望去,腦子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種景象:斷足金剛在毆打另外兩個金剛,另外兩個也不相讓,拳腳勁急,行止如震——他們現在彼此視作仇敵。
他們被做成藥人時肯定清除了情感,團結僅僅是命令強制,但突然反目也不尋常,暫且推測為重傷之後接受命令的大腦發生了變化。
“好機會。”
青霄與豐隆一齊施加幹擾。
斷足金剛逐漸體力不支,軀體殘破得厲害,而兩個金剛還在不斷攻擊他。青霄飛身附在最強壯的金剛頸上,短劍連刺;豐隆以絕學四象歸元三震同一個金剛,總算在斷足金剛肉沫飛濺以前,将最強的那個也打蒙了。
四象歸元耗損大,至多連用四次。豐隆雙腿發軟,身體透支到極限,靠青霄攙扶才避開後面的攻擊。
斷足金剛徹底死去,腐臭的黑血流遍山野,他們血液的毒性極強,血流之地花草枯敗。參戰者凡是被濺到血沫,皮膚都隐隐作痛。荒涼的戰場,舉目是鐵血與疲敝,可仍舊伫立的兩金剛,真身不損,随時能施放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少林功夫百世流芳,可以如此方式面世,卻是滅世之災。
青霄的短劍斷折,鈴鈴剩下的力氣隻夠抵擋,柏绾卿傷到下半身用不了輕功,連一向樂天的沈呈華都開始捶胸頓足。
二金剛以般若蓮華指掃射,無不齋的尚還能将破屋當作掩體,飲牛津的卻眼睜睜看着流火迸濺,燎在身上就是火辣辣的窟窿。豐隆一聲大叫,鈴鈴拖着柏绾卿逃竄,沈呈華與林琅用劍替衆人擋開,青霄挪開黎率,他們衣上無數黑洞,有的竟似蟲蠅般密密麻麻一片。
每人臉上夾雜着汗與淚,仿佛再也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