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還是許慕臻先醒,他進廚房做早飯,北屋的香兒和蠻子也進來做全院的早飯,因為養病院少見男子,兩個女孩都不知所措。許慕臻問出來她們本來打算做蒸餅、蒸雞蛋和粥。
他利索地和面、揉面餅,把昨日買的羊肉包進去,他邊做邊問:“二百個夠嗎?”
香兒鼓起勇氣說:“往常一百五十個,會剩下點。”
“一百八十個吧。”多了他和小容、代鈴心,“面和少了。”他沒做過這麼多人的飯,估計不準用量,又從面缸補了兩盆。
粥煮上就不需費力氣,兩個姑娘一同幫許慕臻包肉餡。當她們發現男子并不像姊姊們講的那樣險惡,就歡愉的問東問西。
“男人會做飯嗎?姊姊們說,她們在家伺候男人,男人什麼都不做,還對她們拳打腳踢。”
許慕臻輕笑,他一笑簡直晃暈了少女的眼,“那些是懶漢。平常人家男耕女織,夫妻要共同勞作才能支撐起家庭。”他想起心中的疑惑,“養病院隻收女子,不收男子?”
香兒快言快語,“以前收男子出過事。收過一個四十多歲的男的,孫茹姊帶來的,他以為孫茹姊喜歡他,整天瘋言瘋語,一到睡覺就賴在孫茹姊屋裡不走,還騷擾其他姊妹。于大娘都趕不走,院長派林大兄把他趕跑了,可他還來,晚上我們都害怕。最後院長雇了幾個人把他打了一頓,扔到别的縣,這事才完。”
許慕臻聽得直笑。小容平素不顯山露水,但決斷是很務實。
“然後就不收留男子了?”
“建議是孫茹姊提的,她說以後再收留貓收留狗,也不再同情男人。”
許慕臻手底下出活飛快,已把三屜蒸餅放在竈上,空隙放進雞蛋一起蒸,把兩個熟手的少女看懵了。
“男人也不全這麼無賴。”
香兒紅着臉,“比方說你?”
許慕臻愣了一刹,“我确實是無賴。”
“啊?真的嗎?”可是相貌如此無懈的男子,根本不像無賴。
“嗯,昨晚上我還耍無賴來着。”
他把兩人的朝食端回屋裡,床上的人還是睡着的。小容喜歡賴床,他熟知。等他吃完,床上人還是沒動靜,許慕臻覺得不對了。
慕适容臉上潮紅發汗,額頭黏着濕發綹,體溫燙人。聯想到她從未好好休息,一直奔勞,此時又在疫病環伺的居所住着,她是沾染了疫病還是發燒?
許慕臻隻能依靠自己的常識,擦掉她身上的汗,把她叫醒喂水飯。
“幾時了?”
“不用管,我按你定的規矩做,吃過飯你接着睡。”
“那怎麼行······”她想掙紮起來,可全身都在抖,極其怕冷。
“你坐好,靠着我。”
她嬌小,許慕臻能從後面圈住她整個人,舀了一匙粥喂她。慕适容隻喝了半碗,便說飽了。她把許慕臻的衣袖擰出一個淺淺的卷兒,人想往下溜躺回去,許慕臻一點不通融,兩臂夾住她,生病的人淚光潋滟。
許慕臻把蒸餅裡的羊肉餡剝出來,“吃了。”
慕适容那神情,誠實的表現出難以下咽。許慕臻如法炮制,又喂她一份,“我飽了。”
“再吃一個。”
可是吃完又有一個,慕适容小小地推他。
“不吃怎麼養好?”
她知道啊。身為醫者熟知對抗病魔的方法就是吃得肥肥圓圓,壯大體魄,可她不是犯矯情,身體真實的感覺就是不想吃,勉強更讓難過。眼淚掉在許慕臻手背上,許慕臻見狀拿帕子給她擦臉,居然促狹地笑了。
慕适容腹诽,這人有沒有同情心啊,果然得分手才行。
“以前很多次,我也難受到不想吃東西。”許慕臻浮出苦笑,“沒有人照顧我,但我每次都拼命吃東西,下級弟子條件不好,我不吃恐怕扛不過去。如果我現在不管你,甚至把你扔到外面,就能激發你求生的本能了。”
慕适容聽了不郁,拉開他的臂膊。
許慕臻笑意不減,眼神卻很蒼涼。
“我明白了,”良久,慕适容找到他的眼睛,“你給我的,是你想要的。”
電光石火,照出心中模糊的意識,它們終于有了确定的方向、清晰的軌迹。許慕臻啞口望着小容,感到拂去蒙塵,才得到鏡台裡一個真實的自我。
“你并不愛我,或許和我在一起時能做自己,所以覺得心安罷了。”慕适容憐憫地看他,“你真的吃了好多苦,不斷習武也是為了生存。無論以後當不當教主,要善待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