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許慕臻成了在懷裡哭泣的那個人。
“你還是要分手?”
“現在的你,一定容易找到照顧你的愛人。”
“那為什麼不能是你?”
“因為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
慕适容沒有說。
她所期待的,是一個不用說也能懂的人,是信任與理解。
卧床數日,慕适容畢竟年輕,又懂醫理,身體逐漸複原。林琅雇了輛馬車接她去無為觀奔喪。
花采璃做主,将明石散人和謝翩、霜磬的喪事一并辦了,獻上她同等的敬意。置靈座、治棺椁,供桌上陳列三倍的犧牲供奉,明旌詳細記錄了英雄對抗三金剛的神勇無畏。
小斂要先給死者穿衣服,許慕臻和慕适容主動擔了,他們給明石散人穿好,又分别給謝翩和霜磬穿。許慕臻給謝翩做了一套嶄新的錦半臂,以報當年贈衣之恩;慕适容給霜磬做了一身粉色水仙散花裙,原本打算當做臨别的禮物,但霜磬卻沒能好好離開,人到此時往往後悔,要是當初不要她,或許讓她免于一死。
停柩期間,舉行朝夕奠,每個早晚都對死者進行祭奠。仰慕明石散人的江湖朋友先後前來吊唁,也因此認識了兩位年輕人。六韋花山莊來了湛謙,他一回到蜀地整天焦頭爛額地與叔父鬥智,但也抽身過來,贈送奠儀。
摘金鈎來了方小滿、孤鸢和孤必痕,孤城仞仍沒有露面,身為二弟子很說不過去。飲牛津的青霄與豐隆長老滿望這次可以見到孤城仞,結果又撲了個空。
赤毛魔抱出古琴,為他的老友彈奏,偶爾望向祭壇,喃喃道:“師兄,你這般人物,總該死得輝煌些。”
不過明石散人的一生,對親對疏無所愧,他已然留下足夠的輝煌。
下葬之後,又辦虞祭,無不齋沒有修繕好,隻得将魂魄接引到無為觀。
葬儀結束,慕适容還是回到養病院,繼續打她的抗疫之戰。張果老已将疫病傳染最迅速、發展最強盛的時期扛過去,留給她終結。林琅駕着車,護送她和代鈴心。隔日許慕臻躲開師姊的盯視,也私自回來。
半個月後,養病院隻剩幾位病人,且大多恢複得不錯,于大娘也精神抖擻,帶着豆豆、蠻子識字算賬。夏日悠揚,東屋的病人從陰翳的病網脫身,到白天的樹蔭下乘涼,在傍晚執扇子撲照夜清。從前的歡聲笑語又回來了。
某日,院外闖進幾個人,腳步聲混亂,還伴着急促的交談,院子裡的代鈴心回答:“他已經死了。”
然後是女子抑制不住的哭聲。
誰死了?慕适容匆忙出來。養病院的病人,她昨日一一診過,沒有重症,怎生今日不好?
許慕臻率先推開門,除了代鈴心,門外另有一男一女,男子勁裝飒烈,背着一位老人;女子道姑打扮,哭天抹淚地喊“師父”。
許慕臻認識男子,他是英雄集上的魯索;慕适容還認識女子,她是“小太史”的徒弟薛舞雩,為了尋找師父的下落曾經求三老借宿在無為觀。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是認識的!
“慕姑娘,救救我師父。”
魯索對薛舞雩說:“已經出現屍斑了。”
“讓老人入土為安吧。”
幾人就近将老人埋葬,又回到養病院,招待兩人餐飯。
“薛姑娘,你已經尋到師父,以後打算繼續四海為家嗎?”
薛舞雩聽說師門有難,一路追蹤到蜀地,結識了無不齋的三老與慕适容,還是慕适容推薦她去無為觀的。薛舞雩率真自然,埋葬師父就已了其心願,不再沉湎于悲傷。
“我會繼續遊曆,記錄人世間大大小小的見聞,承續師父的遺志。但在這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她偷偷瞄了眼魯索。
魯索金發碧瞳,五官如精緻的玉像,察覺到她的神色,簡短地說了句“走了”,就利落的甩下一個背影。
許慕臻和慕适容面面相觑,代鈴心反應不過來,“他就這麼走啦?”
薛舞雩大聲跟他告别:“雖然你師父是我的仇人,但你是我的朋友。謝謝你!”
背影一味追尋前進的方向,桀骜不羁。有些靈魂生而無拘,恩義亦不能捆綁。
薛舞雩搬來月牙凳,講述她那件“要做的事”。
“我師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專記武林大事,人稱江湖史官‘小太史’。因為這個身份,有人想查江湖的陳年舊曆,就會找上門。而這一次,來的人直接囚禁我師父和師兄弟,逼我師父篡改江湖史,這個人就是摘金鈎孤宗主,孤城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