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哪一段曆史?”慕适容從不知繼父對江湖史有興趣。
薛舞雩現出迷惘之色,“一個叫元潛的人,在我師父的史書中,他是二十出頭嶄露頭角,幾年後就失蹤的小人物,孤城仞想把他改成忍辱的大俠;而把曾經名極一時的‘雙鞭’莫遜,改成見利忘義、攀誣忠賢、道德淪喪的僞君子。”
元潛······莫遜······這兩個名字出現在明世經的留白頁,關系到神功的未解之謎。
慕适容道:“繼父一直醉心于搜集神功,太師公隻當他是追求名利,如此聽來繼父像是認識神功的創作者。”
薛舞雩卻不以為然,“孤城仞的年紀跟莫遜那一代隔了七十年!”
慕适容:“我确然未聽過繼父任何故事······”
“小太史一門不介入江湖,隻做記錄者,孤城仞這件事,我有義務跟進。”
薛舞雩手中一支鐵筆,筆端鑲嵌一塊水玉,玉色晶瑩無絮,十分清透。那是小太史師承一脈的信物,周堯官曾經告訴過許慕臻這個信物。
“你是新的小太史?”許慕臻問。
“我僅代為保管,師父将鐵筆傳給了我師兄,可他還在地宮裡。”
“地宮在何處?”
薛舞雩:“魯魯帶我走出來,我說不清那些路,可以肯定的是就在山上。”
那麼孤城仞一直在山上閉關?縱容妻子被兒子割指,漠視師父精疲力竭而死,連葬禮都不露面?
“那魯索的師父······也是二師兄?”許慕臻捋了捋,摘金鈎總共教出三個英傑:方小滿,孤鸢和魯索。
童道湊在門邊,看到薛舞雩“哇”地大哭,同她抱到一起,無為觀僅剩的兩名女冠劫後重逢。
薛舞雩為了救師父,在魯索的幫助下擾亂地宮,四處抓賊,童道就是趁那時候逃出來的。
“幸好你平安無事。”
童道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薛舞雩想起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跟慕适容說:“那是一座墓葬樣式的地宮,關押了很多莫家人,還養着一隻吸血的怪物,張果前輩就是被那隻怪物吸幹的。”
她說完,慕适容一聲驚叫,捂着臉滑倒在地。她不能想象最敬愛的恩師,為了除疫,卻在生前死後遭受這樣殘酷的虐待。張果老年逾古稀,妙手回春,一生救人無數!怎麼有人能如此卑劣地殘殺一位施恩不圖報的好人?
“他能打傷張果前輩?”許慕臻忖道,難道這些年萬事非的武功增益這麼多?
“不,打傷張果前輩的是孤城仞,但張果前輩也打傷了他,所以他現下在地宮閉關。”
慕适容渾身一涼,她雖然不親繼父,但繼父在她心中并非心狠手辣之人。
“是真的,正是張果前輩到地宮尋找瘟疫的源頭,我才有機會救出我師父,童道,還有幾個人都是趁機逃出來的。”薛舞雩堅定地說,“我不騙你,孤城仞已是怪物,他吸了張果前輩的功力,另一個怪物吸血。”
慕适容倚在床梁上,力氣仿佛從身體裡抽盡了,人也發懵,“讓我緩緩。”
許慕臻遞給她一杯熱茶,她差點灑在身上。
屋中人沉默,面對這種情形,誰也說不出去打探虛實的話。天選子僅剩寥寥數人,其中柏绾卿重傷、黎率斷臂,豐隆長老短期内都不能使用内功。戰三金剛是一場代價太過的勝利,再來一場這樣的戰鬥,就要把他們都毀了。
慕适容也沒有提。
薛舞雩卻坐不住,總是催促他們。慕适容隻好說:“現在仍有對戰之力的,僅慕郎一人。我想撐起養病院,自己卻先病倒了,這裡也靠着他,此事容後再議如何?”
許慕臻很久沒聽到她叫“慕郎”,登時心花怒放,面對薛舞雩焦躁的神色,想遍了傷心事也沒把嘴角壓下去。
當晚,慕适容見他賴在床邊,一會兒掖掖被角,一會兒摸摸她的頭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慕适容恐怕自己再不說,拖到不敢入睡的地步,“你同代姑娘、薛姑娘去外面莊子住。”
“你半夜要水,我得守着你。”
“我剛好,容易過病氣給你。”
“我又不怕。”許慕臻以為自己說服她了,開始脫鞋脫外衣,就寝。
慕适容用枕頭打他,不許他坐到床上。許慕臻望着她倦冷的神色,心情又沉下去,攥住女子的下巴,忽而将她整個人擠到床裡面,“我明白告訴你,我不同意分手。”
“睡覺!”他一把拉倒她,強迫她窩進懷裡,“我希望你心甘情願回到我身邊,要非鬧不痛快,别怪我。”
慕适容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有些空。
他的話隻讓她感到十足的脅迫。
“你承認了不愛我,為什麼還要這樣?”
許慕臻撥弄她順滑的發,發絲從指縫流過,又被掬起,“我需要你愛我。”
慕适容一陣刺痛,不想洩露悲傷地翻過身,許慕臻猜到這會傷害她,從後面摟着她說:“雖然我不知道愛不愛你,但我對你不差,對嗎?我們就像以前那樣。”
“不能了!”慕适容用了點力氣把枕頭扔到他身上。
“你想怎樣?”
“分手。”
許慕臻冷笑:“你不睡我們就折騰點别的。”
慕适容逃到床下,許慕臻卻将她抱回床上,含着她的唇瓣,眼睛注視她細微的神色變化,她的躲閃會讓吻落到面頰、頸項、耳垂,随後沿着鎖骨的中心,像多情的流水滲過谷地,在那兒,冬雪的山峰泛着吃醉酒似的胭脂色,催熟了山上的紅日。
“我最喜歡看你······”他在耳畔輕輕吐出兩個字。
“别說了,你别說了。”慕适容羞愧難當,拒絕他,卻在他的風月手段下雌伏。
“你明明愛我愛得不行。”許慕臻嚴密地貼合着她,“别再說離開我這種話了。”
慕适容從夢中驚醒,又堕入纏綿不盡的夢。雖然許慕臻溫柔又沉迷的樣子,但看不清他僞裝之下的真心,他睡去後慕适容總是回想起夜行船上的惴恐風暴,那頭野獸何時又會蘇醒?
日以繼夜,慕适容白天制定的原則一入夜就被打破,明明想着要徹底拒絕他,又被哄入鴛夢。
薛舞雩□□,不多日就看出兩人關系不同尋常,接觸時親密又苦惱的臉色,可不是戀愛反反複複的寫照?所以薛舞雩懂了,慕适容不舍許慕臻去地宮,是擔心情郎的安危。
東院已經沒有病人了。
女子們感謝院長妙手仁心,殊不知慕适容聽了有多慚愧。疫病興起,會在短時間内迅速傳人,醫者難以如此迅速地找到對症藥方,隻能藥石兼補,讓病人扛着,等過了傳染的高峰,人體适應,疾疫才慢慢褪去。張果老将死亡多發的階段留給自己,把逐步向好的階段留給弟子,保她免受疫病侵害,送她功成名就。
聖人之心,功成不必在己,功成不必存己。自如境界,方為醫道。
淚眼滂沱中,慕适容仿佛又見到那位飄然澹遠的老者,不懼強權,乘小舟渡江水月。
夜空升起半月,許慕臻輕車熟路地撩開女子的大袖衫,撫摩瓷玉般的肩頭,密集的吻着。慕适容伸手推,反而被他更深的裹進懷裡,如珍視獨占的寶玉,柔軟的嬌軀令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