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堯官:“說的什麼話。”
燕九嶺:“雲将還沒追來,别急着要死要活的,我們先往前走。”
許愚望着母親,以為眼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待他望向義父和叔父,又覺得死期到了。
周堯官和容赦選的這條路,通往他們和趙如意約定之地——陳州。他們還不知道陳州是許寄端埋伏得最深的細作——姑射的大本營。柳五娘等人選擇了掉頭回壽州的路線,就算順利繞回汴州也來不及搬救兵過來。
陳州近在眼前,姑射的堡壘與後面的雲将是兩座地獄,而四人此刻就戰戰兢兢地踩在兩者之間的懸木上。沒等容赦緩過精神,兩旗弟子的腳步聲、狼犬的吠叫聲近在耳邊,四人慌忙向前逃。
雲将從天而降,白衣綴着卷草花紋刺繡,如她文秀的相貌,端的是細瓷無痕的完美模樣。周堯官走到她面前,兩人身形相近,一個青春靓麗,一個中年穩重,對峙着。
“曲直使,散功後的你不是我的對手。”雲将示意下屬,“生擒許愚,其他人皆可殺。”
風旗、雲旗弟子得令,從四面圍上來,容赦與周堯官各使絕學,左擋右殺,燕九嶺也比劃兩下,但還得周堯官護着。
蓮芍擒住許愚,揪到一邊,“阿娘!義父!義父!叔父!救——”許愚被蓮芍五花大綁,嘴上捆了好幾根粗麻繩。
“許愚!”燕九嶺追了兩步,被蜂擁而來的弟子纏住,她蹲下身躲避狂刀暴劍。
周堯官擊斃兩人,奪了他們的佩劍,左手正持,右手反持,突刺橫劈,但雙劍防範不了背後,敵人從背後攻其下盤,一劍從大腿右後側刺入,劍尖從小腿冒出血珠。周堯官劇痛難忍,反應慢下來許多,他下身動不得,隻好單手劈開迎面人的劍,又雙手轉劍削掉兩人腦袋,此時背後之敵抽出沾血的劍,再次聳身劈砍。
墜在周堯官鼻尖的血珠令他知道大事不好。左腿已廢,他忍痛蹲下右腿,後仰身體,與後面的風旗弟子對劍。周堯官再也站不起來,疼痛麻痹了他的知覺,完全憑借多年習武的直覺打出一招一式。
這名風旗弟子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劍術酣暢,連刺周堯官十二下,處處緻命,在他消耗周堯官的同時,又有五名弟子挺劍齊發,周堯官隻得以不多的内力震開五人,但他的功力收縮了九成,最終隻在五名弟子劍上彈出一震。
五人立刻連招,分别刺向他的眼、耳、左臂、右臂、右腿,與那名刺後心的風旗弟子形成絕命包圍圈。周堯官亂中看到,雲将拔出匕首向燕九嶺走去,他擡起兩臂夾住六個方向的劍,但夾不住那麼多,有兩劍刺中他一左眼一右耳,登時鮮血如注。
他顧不上,左臂按劍反刺,保住了右手,他把右手的劍擲向雲将。
功力僅餘一成、身上滿布血坑之人丢擲的一劍,竟迅猛地穿透雲将手心。雲将瞳孔縮成恐怖的一點,折服地投來一瞥。
“别碰她!”
他隻有一隻耳朵聽到自己模糊的聲音。
這一劍周堯官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右手劍丢擲,他就再無力抵擋後心的劍,喋其鮮血的劍又從胸前冒出來,心髒沉痛地打鼓,全身骨架都要倒塌似的。
“守泊,守泊!”
周堯官聽不清,一隻眼透過血影見她大聲說着什麼。
燕九嶺竟像隻兔子似的奔來,她豈不知兇獸環伺,她那樣的柔弱美麗是多麼危險?
“别過來!别過來!”他一隻手努力向外劃。
風旗弟子向燕九嶺走去,周堯官愣了一刹,用全身力氣抱住他的腿,風旗弟子扭了數下掙不脫,連同幫手的五人舉劍狠狠戳下去。周堯官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從燕九嶺遽然瘋狂的神色裡預知了一切,他平靜地接受了。
他還看見,雲将和燕九嶺的身後,喊他叔父的孔武男子沖殺過來,還有他的親傳弟子沈呈華。
周堯官想最後再望一眼燕九嶺,可惜眼睛上蒙的血翳讓他再也看不清,但他記得,那是位令人過目不忘的美人,獨一無二的明媚燦爛,獨一無二的灑脫不馴。他想起與她車馬同乘、哺育幼子的歲月,就算看過一生一盞的走馬燈,可以任由殘軀倒下,任由靈魂回到聽水石壁。
許慕臻等人一路快馬加鞭,将要進入陳州地界時看到了被蓮芍控制的許愚,許愚見到大兄“嗚嗚”求救,若非趕上這幕,他們也想不到要往颍州方向接應。
雲将第二次要對燕九嶺下手時,許慕臻上前将其扼死,屍體甩到一旁。他又用鬼坎神功清除掉容赦、周堯官身邊的敵人,對一派教衆吼道:“我看誰敢放肆,以下犯上,一個不留!”
與許慕臻同來的沈呈華、林琅、黎率、柏绾卿毫不含糊,他們遠超同侪的實力讓兩旗弟子一個接一個地放棄械鬥。趙如意扶着燕九嶺,燕九嶺向兒子叫道:“小容姑娘呢?她在後面嗎?”
許慕臻陰着臉:“她沒來。”
燕九嶺花容失色,指着不遠處血淋淋的身體,“守泊,你周叔不好了!”
許慕臻聽聞一驚。沈呈華已快步跑過去,他檢查完脖頸與眼白,放下佩劍,端正地跪在屍體旁哭道:“師父!師父!”
燕九嶺知道周堯官傷勢嚴重,但沒想到這個結果。記憶裡的周堯官是和許寄北一樣攻無不克的人物,死在烏合之衆手裡,怎會是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