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嶺潸然淚下,蹲到故人身邊,看清他受的無數傷疤,“守泊,守泊啊——”她玉筍般的十指裹住他的右手,這隻手曾在生死一刻為她劈出風雷之徑,讓她等來救援。
燕九嶺忽而輕聲說:“我記得,你也是越州人。”
許慕臻拂上周堯官的雙目,厲聲叱問:“誰幹的?”
那六名弟子一驚,微微退步。
“誰?敢做不敢認?站出來!”
沈呈華附耳對許慕臻說:“他們受雲将指使,奉命辦事,追責他們不利于穩定教内人心。”
沈呈華每說一個字都能想到師父的溫雅,凡事以大局為先,這是師父授予他的準則。而今師父雖不在了,他教的東西仍在。
火氣還沖在腦子裡,許慕臻強壓下去,看向雲将,但雲将的屍體卻從草叢中消失了。許慕臻記得當時自己的确用了最大的手勁,但雲将沒掙紮就垂下頭,很可能是詐死!
許慕臻向兩旗弟子喊話:“念你們迫于長老命令,暫不追究,全員搜林子,把雲将給我搜出來!”
衆弟子猶豫了,他們跟随雲将長老出征卻反過來搜捕雲将長老,是臨陣倒戈。雲旗弟子本就是雲将的僚屬,風旗聽從馮異,皆尊重那位姊姊。
許慕臻道:“你們是飲牛津弟子,無論身屬哪一旗都為的是教派。奸賊當道,你們不分青紅皂白盲從,這種愚忠弟子,飲牛津不留!”
他隔空一掌,正打在六名弟子其中一人身上,對方七孔流血,來不及說一個字就咽氣了。
“敢抗命,就受死!”
兩旗弟子畏懼他的武功與威勢,漸漸松動,在林中穿梭找人,不時懼怕地瞟過來一眼。
容赦亦受重傷,但比周堯官面目全非的樣子好多了,許慕臻隻剩這一個師父,細緻入微地給他傷處撒了些藥粉包紮,“林琅去尋師娘了,我們去汴州。師父,我背你。”
“好。”容赦欣慰地勾唇笑笑,“怎麼不見謝翩?”
柏绾卿與許慕臻俱是身體一震,抿唇不語。
容赦神色一變,“謝翩沒通過天選?”
“師父,等你傷好了我再告訴你。”
容赦聽完咂摸,摸出這句話的七八分意思來,他的得意門生恐怕是葬送在天選裡了。他再掃視許慕臻等人,發現黎率失去一臂,柏绾卿裹着麻布。容赦哀歎一聲,内心翻江倒海。
腳步聲以整齊的節奏叩在大地上,足下傳來明顯震動。許慕臻以為是兩旗弟子嘩變,但擡頭看,兩旗弟子也吃驚地凝望前方。
愈來愈近,深碧的森林倏然綻開千樹萬樹枝梨花,這些人白衣泛蒼藍,銀線勾出六飛圖案,飄然淩塵。他們也是飲牛津的旗隊。
不幸的是,他們是雪旗,隸屬姑射長老。
姑射着鐵甲明光铠,胸前有兩個金屬圓護,反光逼眼,頭戴狻猊盔。她假裝和顔悅色地說:“夫人,少主,諸位同袍,久違可好?”
對于燕九嶺等人而言,與姑射分别也才半月,但半月中看見對方扯下溫和的假面,露出獠牙、利爪與虺蜴之心,再見面唯覺得陌生。
好端端的清雅琉璃,怎麼就變成了權欲的頑石?
細想來,許玉薤能假借王曜一的身份成為天選子,姑射起到關鍵作用,她始終沒有揭穿王曜一的身份,既保證了自己的地位,又幫許寄端瞞天過海。
“姑射,青霄長老仍在我父親麾下,你就不考慮他的感受?”
“他啊,他沒那麼忠心,隻是許寄北帶走了他,他手下無人隻能順勢而為。要是他在揚州,會和我一起。”
“你就這麼看你丈夫?”許慕臻冷冷的問。
“他是根牆頭草,無所謂忠誠。”
姑射招手,雪旗屬下将柳五娘等人拉上來,六人身受捆綁,行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