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疊推開雕花木門,"真人閉關三日,今晨特意吩咐備下雲霧茶..."
閣内青煙缭繞,茶香沁人。
窗邊蒲團上,坐着個穿月白道袍的年輕女子。聽到動靜,她緩緩擡頭——柳葉眉,丹鳳眼,左頰一粒朱砂痣,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謝霖回僵在門口:"您...就是紫月真人?"
"怎麼?"女子輕笑,聲音卻透着曆經滄桑的沉穩,"以為我該是個白發老妪?"她指尖輕點茶案,"坐。"
謝霖回局促地跪坐在蒲團上,茶盞中倒映着自己茫然的臉。
"嘗嘗,你從前最愛的廬山雲霧。"紫月推過青瓷盞,"五百年前,你在這閣中教我煮茶,說水溫要控制在..."
"輕微燙手?"謝霖回脫口而出。
紫月的手微微一顫:"你想起來了?"
"不...隻是突然..."謝霖回盯着蒸騰的熱氣,"感覺該這麼說。"
窗外雲海翻湧,紫月輕歎:"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她指尖輕點銅鏡邊緣,"是為了他吧?那個總跟在你身後的佛使。"
謝霖回心頭一跳:"傅秋筝?"
"看來這一世,你們又相遇了。"紫月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那我便同你講講,曾經的往事……"
她袖中滑出一面青銅古鏡,鏡面泛起漣漪:"五百年前,長月血河決堤,邪教趁機散布謠言,說要用童男童女祭河神。"
鏡中浮現出模糊的畫面:暴雨傾盆,百姓哭嚎,一個與謝霖回七分相似的道士——燕驚弦,正手持桃木劍獨闖邪教總壇。
"你當時已是名震天下的清徵真人,卻為了救那些素不相識的孩子,孤身深入龍潭。"紫月的聲音帶着追憶,"那夜我為你蔔卦,卦象大兇..."
謝霖回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仿佛能感受到畫面中那個"自己"的決絕。
"但你不僅活着回來了,"紫月指尖輕轉,鏡中畫面變換,"還帶回一個渾身是血的白衣少年。"
畫面中,燕驚弦背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踏進山門。那人蒼白的面容被血污覆蓋,唯有眉心一點朱砂紅得刺目。
"那就是傅秋筝?"謝霖回脫口而出。
紫月點頭:"當時我們都以為隻是個普通傷者。直到三個月後血月當空..."
鏡中畫面再次變化:後山禁地,月光透過楓林,照出岩石上蜷縮的身影——正是傅秋筝,隻是此刻他十指生出利爪,正在撕扯着一隻野兔。
"他..."
"半妖之體。"紫月輕聲道,"血月會激發他體内的妖性。那夜是你獨自提劍上山,将他帶回。"
謝霖回的心突然揪緊了:"後來呢?"
紫月收起銅鏡,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後來你以血控制他的妖力。再後來..."她望向窗外不知不覺漸暗的天色,"血月将至,有些事,該你自己去發現了。"
遠山盡頭,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
紫月将茶盞輕輕放回案幾:"今夜就宿在觀裡吧。"
"不了。"謝霖回站起身,銅鈴在口袋裡叮當作響,"學校還有門禁。"
紫月真人擡眸看他,丹鳳眼裡映着漸紅的月光:"那希望下次見面,你能是那個讓我驕傲的師兄。"
謝霖回扯了扯嘴角:"您可真會開玩笑,我連高數都挂過科。"
山風漸急,吹得衣服獵獵作響。
謝霖回沿着來時的青石闆路往下走,兩側的石燈籠不知何時已自行點亮,在血月映照下泛着詭異的橘紅色。
轉過最後一道山門,他猛地刹住腳步——
傅秋筝一襲白衣立在石階盡頭,長發被山風揚起,鎏金豎瞳在暗處微微發亮。守門的小道士正攔着他:"這位客人,景區已經閉園了..."
"我在等人。"傅秋筝的聲音比山泉還冷。
謝霖回突然頭痛,眼前閃過零碎畫面:同樣的山門,同樣的月色,隻是傅秋筝滿身是血,而自己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操..."他按住太陽穴。
傅秋筝聞聲轉頭,瞳孔驟縮:"你怎麼出來了?"他快步上前,"血月已現,道觀有陣法護持..."
"關我屁事。"謝霖回繞開他就往下走,"我要回宿舍打遊戲。"
山風突然變得刺骨。傅秋筝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别鬧!你根本不知道今晚有多危..."
"松手!"謝霖回猛地甩開他,銅鈴從口袋滑落,在石階上撞出清脆聲響。
兩人同時僵住。
血月此刻已升至半空,月光像摻了朱砂,将整座山染成暗紅色。謝霖回的眼白開始泛起金絲,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受夠了。"他彎腰撿起銅鈴,聲音嘶啞,"什麼前世今生,什麼道骨佛緣..."銅鈴在掌心發燙,"我就想當個普通大學生,怎麼就這麼難?"
傅秋筝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發抖:"等過了今晚..."
"過了今晚又怎樣?"謝霖回突然逼近,幾乎鼻尖相觸,"是不是我平時嬉皮笑臉的,你就真當我是好說話的老好人?"他一把揪住傅秋筝的衣領,"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到底在瞞我什麼?"
傅秋筝的睫毛劇烈顫動。山間突然傳來狼嚎,遠處樹影劇烈搖晃,仿佛有無數黑影正在聚集。
"好。"傅秋筝突然抓住他握銅鈴的手,"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他猛地将謝霖回拉近,額頭相抵,"那就親眼看看,三百年前的血月夜,你究竟為什麼要兵解——"
銅鈴轟然炸響。
聲浪如潮水般席卷山林,驚起飛鳥無數。謝霖回隻覺得天旋地轉,無數記憶碎片如利刃刺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