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附體了..."
桃木劍突然調轉方向,燕驚弦咬破舌尖,一口心頭血噴在劍身:"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金光如瀑,照亮秋筝空洞的雙眼。鎖鍊突然調轉方向,刺穿燕驚弦的肩胛骨,将他釘在城牆上。
"師兄!"
劇痛中,燕驚弦卻笑了。他任由鮮血浸透道袍,染紅胸前的銅鈴:"秋兒...你的鈴铛...我一直戴着..."
秋筝的瞳孔突然收縮。
鎖鍊在血肉中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燕驚弦被釘在斑駁的城牆之上,鮮血順着青磚紋路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紫光。
"秋兒..."他咳出一口血,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還記得《鶴唳九霄》的第三段嗎?"
秋筝的動作突然凝滞,金瞳中的黑霧劇烈翻湧。
"清徵師兄!"紫月急得掐破掌心,"他現在是魔主傀儡,根本聽不..."
"噓——"燕驚弦竟輕輕哼起調子,正是當年樹下最常響起的旋律。鎖鍊随着音調震顫,竟發出清越的共鳴。
秋筝突然抱住頭,獠牙刺破了自己的嘴唇:"住...口..."
"你教我的。"燕驚弦艱難地擡手,染血的指尖觸碰鎖鍊,"說這首曲子...專破心魔..."
城樓下的屍體突然抽搐着站起——魔主開始催動所有傀儡。衆道士的劍陣被屍潮沖得七零八落,紫月肩頭挨了一爪,血染半身道袍。
"師兄!沒時間了!"
燕驚弦卻凝視着秋筝扭曲的面容:"菩提樹下...我說了謊,其實我..."
"啊!!!"
秋筝發出非人的嚎叫,脖頸黑印如活物般蠕動。但當他再次擡頭時,金瞳竟恢複了一絲清明:"道...長..."
"心若冰清。"燕驚弦輕聲念起當年教他的口訣。
"天...塌不驚..."秋筝下意識接了下句,鎖鍊突然嘩啦墜地。
魔主的咆哮從地底傳來,整座城池開始塌陷。
燕驚弦跌落城牆的瞬間,被一雙冰冷的手接住——秋筝的指甲還泛着寒光,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傷口。
"疼嗎?"金瞳裡噙着淚。
燕驚弦擡手拭去他唇角的血:"比不過...這十年的疼。"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時,燕驚弦發現自己躺在停雲觀的禅房裡。窗外電閃雷鳴,紫月正用銀針封住他周身大穴。
他猛地抓住紫月手腕,肩胛骨的傷口再度崩裂,"秋筝呢?"
紫月别過臉,銀針"當啷"落地:"佛門下了誅魔帖...道門諸位長老已決議..."
話音未落,一道驚雷劈碎窗棂。
燕驚弦赤足踏過滿地碎屑,走過觀前廣場上烏壓壓的人群——十八位高僧結金剛伏魔陣,三十六名道士持七星斬妖劍,而被鐵鍊貫穿琵琶骨的秋筝跪在陣眼,金瞳黯淡如将熄的燭火。
"燭龍血脈,弑殺千人。"白眉老僧的禅杖重重頓地,"當受業火焚身之刑!"
燕驚弦的道袍無風自動:"他當時被魔主附體!"
"那這些呢?"一位長老甩出卷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血手印,"酆都城幸存者的聯名狀!"
卷軸在燕驚弦腳邊滾開,一個個名字刺得他眼前發黑。
鎖妖塔突然傳來鐵鍊掙動的巨響。秋筝擡起頭,鎏金瞳孔裡滿是絕望:"道長...走啊..."
燕驚弦的桃木劍突然橫在衆人面前:"我要帶他進洗髓池。"
"你瘋了?"紫月死死拽住他,"洗髓池是剝魂削骨之地!"
"所以才能洗淨業障。"燕驚弦劍鋒劃破掌心,血符淩空成型,"以我道骨為契,換他..."
"不行!"秋筝突然暴起,鐵鍊勒得骨肉模糊,"燕驚弦你敢!"
回應他的是穿心一劍——燕驚弦反手将桃木劍捅進自己心窩,鮮血噴濺在傅秋筝蒼白的臉上。
"看好了..."他踉跄着抱住渾身發抖的秋筝,染血的手指勾勒出古老咒印,"這才是...真正的天雷引..."
洗髓池水突然沸騰。
燕驚弦的皮膚開始透明,露出裡面流轉的金色道骨。那些光芒化作無數絲線,纏繞着秋筝的傷口,将魔氣一絲絲抽離。
"你總問我...為什麼血能鎮妖..."燕驚弦的唇色越來越淡,"因為我十歲就...把燭龍毒引到了自己心裡..."
秋筝的嘶吼震碎鎖鍊:"那你更不該...!"
"噓..."燕驚弦将額頭抵上他的,"菩提樹下...我說不是一路人..."他的身體開始消散,"其實是怕...忍不住帶你私奔..."
最後一縷金光沒入秋筝眉心時,九天雷劫轟然劈下!衆人在刺目白光中看見——秋筝破碎的衣衫下,猙獰傷口正飛速愈合,背後展開遮天蔽日的龍翼,每一片鱗都流轉着燕驚弦的血色符文。
"燕驚弦..."新生的龍神跪在池邊,眉間朱砂消散,懷中隻剩一件染血的道袍,"你明明...最守規矩..."
暴雨傾盆而下,池底靜靜躺着一枚銅鈴。
謝霖回睜開眼,指尖觸及臉頰,一片冰涼。
他怔怔地望着頭頂的紗帳,胸口殘留的幻痛讓他一時分不清前世今生。直到耳邊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他才緩緩轉頭——
傅秋筝跪在榻邊,鎏金色的眸子濕漉漉的,像是守了許久。見他醒來,立刻抓住他的手貼在臉上:"疼不疼?"
謝霖回這才發現,自己心口的位置浮現出一道淡金色的紋路,正随着呼吸若隐若現。
記憶如潮水湧來——原來距傅秋筝成神那日,剛好五百年整。天道輪回,當初以命換命的代價,便是每百年要受一次穿心之痛。
"秋兒..."他輕聲喚道,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傅秋筝渾身一顫,像是被這聲呼喚燙着了。謝霖回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比記憶裡高了些,眉眼長開了,鎏金瞳孔裡沉澱着五百年的滄桑,可望向自己時,依然帶着少年般的忐忑。
"你..."謝霖回擡手比了比,"還是沒我高。"
傅秋筝眼圈瞬間紅了。
"叩叩。"
紫月站在門口,道袍上沾着晨露,顯然也是守了一夜。她冷冷地看着傅秋筝:"每一百年,師兄都要經曆一次穿心之痛。五世輪回,次次如此。"她攥緊了拂塵,"傅秋筝,你到底還要糾纏他多久?"
屋内一時寂靜。
謝霖回卻突然笑了。他撐着身子坐起來,伸手戳了戳傅秋筝緊繃的臉頰:"原來如此...什麼偶遇,什麼試探..."他佯怒道,"都是你算計好的?"
傅秋筝的睫毛顫了顫,沒敢吭聲。
"連女鬼那段戲也是你安排的?"謝霖回眯起眼,"就為了讓我想起前世?"
"那個是真的!"傅秋筝急忙辯解,"我隻是...隻是感知到你的轉世出現在商業街,所以..."
紫月冷哼一聲。
謝霖回卻突然伸手,輕輕彈了下傅秋筝的額頭:"傻子。"他轉向紫月,"師妹,讓我們單獨待會兒吧。"
晨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藏經閣的地闆上。
這裡還保持着五百年前的陳設——案幾上攤開的《南華經》,硯台裡幹涸的墨迹,甚至牆角那盆早已枯萎的綠蘿,都凝固在時光裡。
傅秋筝站在門口,竟有些躊躇。
"怎麼?"謝霖回靠在窗邊,"龍神大人也會怕?"
"你...會不會恨我?"傅秋筝的聲音輕得像風,"明明知道輪回會讓你忘記,卻一次次..."
謝霖回沒有回答。他走向書架,從暗格裡取出一把積灰的古琴。指尖拂過琴弦,清越的音符驚起窗外飛鳥。
"《鶴唳九霄》..."傅秋筝瞳孔微縮,"你還記得?"
"輪回讓我忘記很多事。"謝霖回低頭調弦,"但有些東西..."他忽然彈錯一個音,懊惱地皺眉,"啧,這具身體沒肌肉記憶。"
傅秋筝突然從背後抱住他。龍神溫熱的淚水落在謝霖回頸間:"這次...能不能别趕我走?"
窗外,停雲觀的古鐘悠然響起。謝霖回轉過身,捧住那張哭得亂七八糟的臉:"看你表現。"
他吻住傅秋筝的時候,嘗到了五百年前血與淚的味道。
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太陽穴炸開。
"呃——"
他猛地彎下腰,雙手抱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顱内瘋狂撕扯。古琴從膝上跌落,琴弦斷裂的铮鳴刺破空氣。
"燕驚弦!"傅秋筝慌忙扶住他搖晃的身體,手掌貼在他後背渡入靈力,"忍一忍,很快就..."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謝霖回再擡頭時,眼神已是一片茫然。
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白衣男子:"你是......?"
傅秋筝的手僵在半空。
"這是哪?"謝霖回環顧四周古色古香的房間,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道袍,"我怎麼穿着......"
傅秋筝的指尖微微發抖。五百年來,每一次輪回重逢,他都在害怕這一刻——天道終究沒有放過他們。每一次穿心之痛後,燕驚弦的轉世都會忘記關于他的一切。
"這裡是停雲觀。"傅秋筝輕聲說,慢慢松開扶着他的手,"你...暈倒了。"
謝霖回皺眉打量着眼前人。這個白衣男子生得極好看,金瞳如蜜,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他時自己的心口隐隐作痛。
"我們認識嗎?"
傅秋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熟。"
窗外忽然下起雨來,雨滴敲打在銀杏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謝霖回莫名覺得這場景熟悉,可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那個..."他指了指門外,"我室友該着急了,我得回學校..."
傅秋筝側身讓開通道,袖中的手攥得指節發白:"下山的路...在右邊。"
謝霖回點點頭,邁過門檻時突然回頭:"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雨幕中,龍神的身影有些模糊:"傅秋筝。"
"好名字。"謝霖回笑了笑,轉身走進雨裡,"秋風驚弦,落葉知音。"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他心髒猛地抽痛,可再回頭時,廊下已空無一人。隻有一枚銅鈴躺在青石闆上,鈴舌上刻着兩個小字:
【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