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喪,往日風光熱鬧的青月坊也寂靜無比,往日尋歡作樂的公子哥,明面上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一道靓麗的紫色身影推門而入,溫聲朝着上座的男子福身行禮:“裴少卿許久未來聽琴了,阿苑還以為少卿有了别的紅顔知己呢。”
裴昭岫颔首笑了笑,示意女子入座:“先帝新喪,新帝即位之事頗多,又正逢西卞人蠢蠢欲動,實在是忙得焦頭爛額。”
嬌苑拿上一壺紫筍,為他斟滿大半杯:“裴少卿莫要太過煩憂,來青月坊聽聽曲賞個樂,何必這樣苦惱自己。”
裴昭岫接過那杯茶水一飲而盡,嬌苑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順其自然又斟了一杯。
“阿苑,你與夜沂,是何關系?”
嬌苑手中動作一僵,不動神色地為他倒好一杯茶水,嬌嗔道:“妾身可不認識什麼夜沂。”
“砰”的聲細響,茶杯落地,濺開滿屋清香。
他慢慢靠近女子,神色自若悠然:“阿苑,你我相識三年,許多細微之處,恐怕連你都不知曉。”
嬌苑面上挂着嬌羞的笑容,似乎不适應這突如其來靠近的距離。裴昭岫挪了下身子,繼續說道:“上京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嬌苑姑娘。”
女子失神刹那,他竟然知曉了她的姓名。她擡起頭望向門外,不知何時已圍上了一群人,進退不得。
禦書房内,蕭蘅看着手中的急報,面目肅然。
“少躍,這次西卞大軍來勢洶洶,平夷恐怕兇多吉少。”
風少躍上前拿過那信件,粗略地掃過一眼,收起了往日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我去。”
武安侯風長青手底下的軍隊按理不應當出這麼大的亂子,許是太平日子過得太久,這十多年來一些将士已經起了不昭之心。
駐守平夷的副将竟然被策反,在先一步的首戰中率軍投了降。
“我看,根本就不是西卞人有多油嘴滑舌,隻怕上京早已被那幫奸細滲透,從裡面爛了個空。”
風少躍年輕氣盛,更是對這等腐敗之事痛恨至極。他看着蕭蘅波瀾不驚的樣子,不自覺的問出聲:“你是有什麼主意了?”
蕭蘅對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無奈地笑了笑:“先打吧,總不能不戰而退。”他試探着開口:“五萬兵力,可夠?”
平夷好歹還有武安侯在,他手下還有雲甲軍,上京能調動的還剩十萬兵力。
平夷乃上京第一大關隘,城破則上京無,敵軍便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平夷要守,上京也要留守兵力,以便其餘敵軍趁機渾水摸魚,從四方包圍。
蕭蘅揉了下眉心,接觸到内部才大吃一驚,朝堂内部無一處完好,到處分崩離析,他都想甩手撂挑子。
“昭岫那邊有何進展?”
之前順着攏山那幫西卞死士,已經查到了好幾處暗樁。最近由于兩方戰亂開始,許多隐藏不動的勢力都蠢蠢欲動,不經意間就露出了些馬腳來。
說到這個,風少躍臉上的神情終于好了點,不再黑着一張臉,挑眉一笑:“或許抓到了一條大魚,說不定還有意外之喜。”
暗牢昏暗死寂,女子發絲淩亂,衣衫上撕裂開一道道裂縫,翻卷的傷口猙獰可怖,緊緊地粘連着衣料。
嬌苑低垂着頭,額心的花钿早已被暈染晦暗,面上的面紗不見蹤影,隻赫然浮現着出半邊臉的胎記。原本嬌豔的面容蒙上了一層印記,更加獨特。
獄卒手中纏繞着沾滿鹽水的長鞭,目光鄙夷:“怪不得要戴着面紗,原來是個醜八怪,臉上有這麼大塊黑斑。”
垂着頭的人眸光微閃,虛弱地垂挂在十字架上,未發一言。
蝕心的刺痛傳來,嬌苑忍不住悶哼了一聲,感受着血肉和鹽水相纏的腐痛,緊緊咬着下唇,汗水早已打濕了鬓發。
“住手,誰叫你們用刑的?”一道玄黑暗袍的男子從門口走進,冷聲斥退了那獄卒。
嬌苑嘴唇泛白,聲音細弱不堪,喃喃自說道:“裴少卿……”
裴昭岫緩步走到她身前,兩指擡起她的下巴,神色惋惜:“何苦如此呢,你不會武功,這些刑法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就會要了你的命。”
她心中湧上一股氣,重重咳嗽了幾聲,嘴角溢出血絲來。
“裴少卿若心疼我,就不該把妾身帶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來,可憐妾身這把軟骨頭,受盡這非人的折磨,少卿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現在卻在這假惺惺的裝好人,宛如一個笑面虎。
燭火三盞,光線昏暗,男子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晰,隻隐約聽見他略微厚重的呼吸聲。
裴昭岫忽然冷笑出了聲,手下加大了力氣,捏緊了她的下颌:“阿苑,我看你骨頭挺硬的,你以為就算你不說,就沒人會說嗎?”
他甩開她的臉,掏出手帕擦拭了下手指,靛藍的帕子上沾染上了塊塊血迹,宛如臘月紅梅點點。
“我好心給你機會,好讓你少吃一點苦,你卻不肯領情。”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嬌苑别過頭,不再看他,任憑他說些什麼也不理會,直到男子悠悠開口:“夜沂,少主?”
她驟然間盯着裴昭岫,眉目間滿是森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