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離開蘇府時,天色已近黃昏。京城街道上的行人漸稀,唯有幾個匆匆趕路的小販還在收拾攤位。
"林兄,且慢。"葉臨風快步趕上,"不如我送你回府?"
林潇搖頭,"不必。倒也不至于在街上被人暗算。"
葉臨風湊近耳語:"今日聽聞鄭總管親自進宮,回府後又召集心腹密談許久。。"
林潇眼神一凝,"此事我自有考量。"
分别後,林潇沒有直接回府,而是繞道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巷盡頭有一座不起眼的院子,這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密室,隻有極少數心腹知曉。
推門而入,意外發現屋内燈火已亮。
"誰?"林潇迅速拔出袖中匕首。
"是我,公子。"秋芷從内室走出,手裡還端着一盞茶。
林潇收起匕首,"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讓你守着府上嗎?"
"鄭總管下午派人進府翻您的書房,還查問您近日行蹤。"秋芷聲音很輕,"我擔心有變,便先來此處等您。"
林潇眉頭緊鎖,"查我書房?可有拿走什麼?"
"沒有,隻是翻動過幾處。"秋芷垂下眼簾,"但我聽聞這兩日府中不大尋常,鄭總管連着兩晚醉酒,口中念叨着些往事...似乎與老爺有關。"
林潇示意她繼續說。
"鄭總管醉後脾氣極大,摔了不少東西,打傷了兩個小太監。還說什麼'終究是血濃于水'、'為了他好'之類的話,吓得下人們不敢靠近。"
林潇眼神一凝,"鄭德全向來城府極深,怎會在酒後失态至此?"
秋芷搖頭:"不知。但府中老人說,每年這個時候,鄭總管都會獨自飲酒,隻是往年不曾如此失态。"
林潇沉思片刻:"這個時候...難道是與我母親有關?"
"公子明鑒。"秋芷輕聲道,"府中傳聞,這幾日正是夫人忌日。"
林潇緩緩坐下,他從不知道鄭德全與母親之間還有什麼淵源。父親從不提起母親,那是一個禁忌話題。
"我得回府一趟。"
鄭德全府中,一片燈火通明。
"今晚備些什麼?"鄭德全站在花廳中,看着侍從們忙碌。嘴角帶着習慣性的謙卑笑容,眼中卻閃爍着冰冷光芒。
"回總管,已備了今年第一批入貢的松茸,還有西域進貢的葡萄酒,都是林公子愛吃的。"管家恭敬回答,頭卻低得不能再低,生怕觸怒這位性情陰晴不定的主子。
"嗯。"鄭德全緩緩踱步,細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腰間懸挂的玉佩。那是一枚上好的白玉,雕刻着一朵蘭花。
待下人退去,鄭德全關上門,取出一把精緻的銅鑰匙,打開了書房後的密室。室内陳設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案幾和一個檀木箱子。
他點燃案幾上的紅燭,燭光映照着蒼白的臉龐,隐約可見脖頸處的一道陳年疤痕。鄭德全緩緩打開檀木箱,取出一方繡着蘭花的手帕。帕角繡着"蕙"字,用指腹輕輕撫過,眼神恍惚。
時光如水,回到二十餘年前...
那時的他還隻是林家的一個雜役小厮,年僅十二歲。林家小姐蕙娘天生麗質,才情出衆,是方圓百裡聞名的才女。每每看到蕙娘在花園讀書或繡花,他都會遠遠躲在假山後偷看,心中滿是仰慕。
蕙娘待下人和善,常在他做錯事時幫他遮掩,還教他認字。這讓年幼的他心生愛慕,卻始終不敢表露。他知道以自己卑微的身份,連做夢都不該肖想小姐。
變故陡生。林家因卷入朝中黨争敗落,家道中落。年僅十二的他被賣進宮中淨身為奴。臨行前夜,他鼓起勇氣潛入蕙娘閨房,想最後看她一眼,又偷了親手繡的手帕。卻不料被林家管事發現,打得半死,扔在林家後院。
那一夜,成了他心中最甜蜜也最痛苦的記憶。
入宮後的生活如地獄般煎熬。失去男兒身份的屈辱,宮中殘酷的欺淩,幾乎将他逼瘋。他變得沉默寡言,表面謙卑順從,内心卻燃燒着複仇與權力的欲望。
憑借過人的心計和狠辣手段,他一步步從最低賤的淨身太監爬上了高位。每一步都踩着他人的鮮血與屍骨。
十年後,當他已是太後身邊的紅人時,偶然得知蕙娘已嫁給新科進士林崇山,這個消息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刺入他心髒。
當年林崇山與太後宗族有些牽連,加上參與編修先帝實錄,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不得已被貶至深山老林,以求保命。
太後需要一個忠實的眼線監視林崇山,而恰在此時,蕙娘染病去世。
林崇山又表忠心,送林潇做了鄭德全義子。
鄭德全從回憶中驚醒,發現手中的帕子已被握得皺成一團。他深吸一口氣,将手帕小心收好。
"林崇山,你欠我的,我遲早要讨回來。"他自語道,聲音中充滿病态的執念,"蕙娘本該是我的,她的孩子...也該是我的。"
次日清晨,鄭府。
林潇剛用完早膳,就聽管家通報:"總管回府了。"
不多時,鄭德全一身太監服飾走進廳内,臉上挂着謙卑的笑容:"潇兒,聽說昨晚你回來得很晚?"語氣關切,目光緊盯着林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