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晃腦袋,不,不能對趙焱動手,她過來是為了問清姐姐與木蓮情況的。
她坐起身,将目光掃向侍立在一旁的垂首噤聲的宮人們,尋找着那個圓臉的小丫頭。
趙焱唇畔浮着似有若無的淺笑,順着她的視線一起望去。
半響之後,好整以暇地問她:“找到了嗎?”
溫瑾猝然看向趙焱,對上他琥珀色的瞳孔,那樣清淺溫柔的一個瞳孔,那樣從容溫醇的面容,卻又帶着那麼瘆人的笑意。
她其實早有預料,但還是心存僥幸,直到此時此刻,她不得不直面:“你把木蓮……你把她……殺了?”
趙焱握住溫瑾指向他的顫抖的食指,任憑溫瑾用力去抽,也不松手。
他悠悠開口:“木蓮?我不曉得她是誰,這是一批新的宮人,你大可挑個順眼的賜名木蓮,都由你。”
聽起來多麼善解人意的話啊,卻如同惡魔的低語。
“你把他們都殺了?!”他居然把章台殿的宮人都殺了!
溫瑾猛地抓向他的領口,被扯動的鎖鍊嘩啦啦地響,她的手緊緊攥在他身前,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但還是那麼虛弱無力。
明明那麼憤怒,但鎖鍊的掣肘卻讓她的怒氣霎時啞火,她現在就是階下囚,是禁.脔,是脔.寵,她又怎麼奈何地了他。
她幾乎用一種哀求的語氣詢問:“你把,你把他們都殺了?”
她的眼淚從那雙屬于蕭珏的桃花眼中湧出,睫毛上懸着的淚珠顫地支離破碎,眼尾随之洇開一片濕漉漉的荔紅,淚痣也被水光浸地越發濃豔。
然而眼神卻是那樣的悲憫,清澈,哀傷,那樣楚楚可憐。
趙焱喉頭一緊,其實他一直都認為懷瑾變了,但是從前他失明,他無法從他的眼睛判斷,現在他複明了,這眼神與舉止同從前當真是判若兩人。
這樣的懷瑾,瞧之太讓人心疼。
如果,如果懷瑾早些願意在自己面前示弱,是不是,他們并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趙焱任由她抓着自己領口,他臉上虛假的笑意斂去,他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幫她去擦拭眼淚,盡管她一直在躲他的動作。
“是的,我把他們都殺了,因為我想把你留在身邊。”
話音未落,掌風已經襲來,趙焱被扇地偏過頭去,臉頰迅速浮起青紅指痕,甚至唇角有絲絲血迹滲出。
溫瑾随着那一巴掌力竭地倒在床上,用胳膊艱難的撐着自己:“無恥,無恥之徒!”
淚水已從她的目中幹涸,她瞪着趙焱:“心胸狹隘,虛僞卑鄙,狡詐自私,背信棄義,這才是真正的你!”
“你用謊言拴住我,當謊言被戳破時,就遷怒于他人;你用僞裝面對我,當僞裝被揭穿時,就囚禁于我。”
“你真是,太無恥了!”
“你這樣的人,想讓我留下,你做夢!即使沒有國仇家恨,我也不可能喜歡你這樣的人!”
每一句話都如同利刺一般貫穿趙焱,他面色陡然灰敗下去。
少頃,指尖卻眷戀地摩挲着紅腫的頰側,忽然低頭悶笑:“你說的對,果然最了解我的還是你。”
“你!”
溫瑾撐着自己的手肘踉跄,跌倒在雲被間。
“懷瑾,你現在很虛弱,不要動氣了,我宣太醫來給你瞧瞧。”
然而溫瑾并不配合,她打翻了每一碗藥,并抗拒任何水和食物。
趙焱并不過多勸說,他隻用一句話便讓溫瑾妥協了。
他說:“你這樣,熙兒也會擔心的。”
溫瑾猛然擡頭:“你把姐姐怎麼了?”
“她很好,我沒動她,但若是你不配合,那就不一定了。”他淺笑着用最和緩的語氣說出最具威脅性的話語。
對啊,現在的懷瑾,于他而言唯一的威脅便是阿姐了。
溫瑾喉頭哽動:“我配合你,我喝藥,我吃飯,但在那之後我需要見一面姐姐。”
她凝眸盯着他:“可以嗎?”
*
當趙焱即将離開時,已是夕陽日暮,暮色窺窗而入,晚風拂動紗帳,隐隐約約的人影即将消失在門口時,溫瑾叫住了他。
“趙焱,”她坐在床中間,動了動雙手,牽起鎖鍊的響動:“你覺得這真的是喜歡嗎?”
她凝神看向他,緩緩開口:“喜歡不是威脅,不是控制,不是強迫,更不是囚禁。”
溫瑾頓了頓,想到蕭珏放她離開,“而是成全。”
趙焱回望她,夕陽的光影裡,她的目光褪去怒火與恨意後澄澈明淨,日光似乎給她鍍上一層暖色的光暈。
她悠悠開口,如同神邸給他帶來希望和救贖。
她說:“如果你喜歡我,你可不可以,從成全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