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瑾再度醒來,發覺自己并未切到小号,而現下已是天光大亮,她頓時心髒猛縮,恐懼霎時蝕進她的面容。
小号那邊,身體還在姐姐床下,她沒在章台殿的事情恐怕已經暴露了!
她隻覺自己好像被抽去了脊椎,再無力坐穩在馬上,下一刻便要滾下去,然而卻沒有,因為斷眉男子的手臂在她腰部勾着。
“醒了?”察覺到懷裡的人動了動,斷眉男子擡手示意人馬皆慢下來,遞給溫瑾一個水囊。
溫瑾小聲道謝,接過水囊去拔木塞,卻發現如何都無法拔開。
她怔然地看向自己兀自顫抖的右手——沒有半點使力的痕迹,還是慘白的顔色,甚至都沒因拔塞子而磨紅。
斷眉男子隻當她是力氣小,嗤笑一聲,單手打開又遞回給她。
溫瑾捧着水囊,突然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她的精神力太弱,連自己的身體都無力控制了。
她現在的魂魄狀态完全無法切回小号了!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為什麼小号那邊回憶中的傷痛也會沖擊到自己的魂魄?
她眼裡噙着淚,凝神強迫自己切回去,然而幾度睜眼都還是自己的身體。
她切不過去。
真的切不過去了!
“頭兒,她好像情況不太對啊。”
手下一聲提醒,斷眉男子這才意識到坐在身前的女子狀況不佳。
她醒了後,臉色居然比先前更加慘白,甚至于在日光底下都要顯出透明來,冷汗從她的額角密密滲出,連呼吸都輕地發顫。
斷眉男子不安地捏過溫瑾下颌去瞧她的臉:“喂,你可别死在路上啊。”
“頭兒,要不給她弄個馬車?”
“不可。”斷眉男子打斷手下,“馬車會拖慢速度,路上時間越久,在路上遭到梁兵堵截的幾率越大,我們得盡快回去複命。”
他下令全員加速前進,争取晚上早點到下一個城鎮住店,讓這女人盡快躺着歇下。
行伍之人的心早已在殺戮中變硬,他們不将别人的命當命,也不将自己的命當命,尤其是對于主子的利益而言,他們的命就更算不得什麼了。
所以看到這個女人願意為了那幾個金鱗衛舍身而出的時候,斷眉男子很難不觸動,當然,更會覺得這女人很傻。
不過認為她傻的同時并不妨礙他對她心生一絲敬意。
任何願意為他人舍身而出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所以不止他,他的手下們也對如此弱不禁風的她,心有恻隐。
*
溫瑾夜間并不能休息好,一面在擔憂着姐姐與木蓮,一面又是被蕭珏撕心裂肺的痛楚侵擾。
不過好歹休息一夜,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身體恢複了些力氣。
斷眉男子依舊與她共乘一騎,他們上馬之後,溫瑾再度嘗試切号。
斷眉男子隻見坐在身前的女子額角又有冷汗不住滲出,似乎在同什麼角力,那種艱辛刻進她緊鎖的眉頭和緊繃的身體中。
下一瞬,便感覺身前一軟,她跌靠入他懷裡,再度暈了過去。
溫瑾眼皮動了動,睫毛顫顫掀起。
混沌的視野中,珠簾玉幕在浮光中碎金似地晃動,她渙散的瞳孔凝了又散,終于緩緩聚焦。
下一刻,一道突兀截斷光線的人影撞進視野。
溫瑾呼吸一窒,瞳孔驟然緊縮。
那人明明在笑着,然而逆光而立卻給他臉上蒙上一層難以捉摸的陰影。
她聽他溫醇和煦的熟悉嗓音傳來,莫名後脊發涼。
“懷瑾,你醒了。”
溫瑾想支起身子,然而手臂剛抵住床褥發力,腕骨便撞出一串嘩啦碎響。
她猝然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向自己兩隻手腕,它們各自被扣上兩道鎖鍊,鎖鍊另一頭與雕花的床柱相連。
她又動了動腳,發現腳腕亦有鎖鍊連在床的那一頭。
驟然間,她隻覺所有感知神經一起震顫着發出嗡鳴,她張口欲言,卻一時啞然失聲。
“懷瑾,别怪我,我是為你的安全着想。”
趙焱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目光落于她的眸心,指尖輕觸她的睫羽,“真好,你可以看見了。”
他就那樣在她耳畔低語,溫存地就像是戀人間的呢喃。
溫瑾寒毛乍起,猛地别過頭:“滾!”
趙焱俯身下來,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臉側頸間:“你都想起來了?”
溫瑾身體一顫,眼前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一股屈辱與暴怒從胸腔驟然而起,下一刻,右手已經鉗向趙焱喉間,随之帶動鎖鍊嘩啦啦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趙焱擋住了她的手,溫瑾行動被阻,忽然一個激靈,眼神聚焦在她的手上,她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