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充斥着難聞的海腥味,原本擺放整齊的那些裝飾物早已不堪地落了一地,亂七八糟,沒有秩序。
海浪拍打着船身,沒有大人庇護的小孩被撞進一旁漆黑的房間裡。
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勉力地抓住什麼東西站起來,不要再做爬在地上被海浪推着滾,和被廚子丢進鐵鍋裡,拿鏟子随意翻炒的蔬菜葉子一樣。
失敗、失敗、失敗——
他隻能咬着牙用力,去試着夠下一次的機會。
不清楚用了多久才成功地讓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而此時的船身傾斜程度更甚,大腦已經停止了繼續思考的能力,讓他還保持動作的完全是本能求生存活下去的意志。
把口腔張到最大,以期待可能有更多的氧氣湧進他的肺部,記得先前的那些人逃跑的方向,所以他也要往那邊走。
“救救……救救我——”
像被人丢在雨天小巷紙箱裡的貓叫聲,他腦子裡的那根繩倏然斷掉,毫無預兆。
于是呼吸的能力也停了片刻,他猛地轉過身去,喉管被辛辣冰冷的空氣像小刀那樣,輕輕松松地割開了一道口子。
小女孩的情況如才不久前的他一般,像塊碎石子一樣被丢在地上。
口腔内壁被他咬了一/大塊軟肉下來,疼痛混合着血腥味道一并侵襲着他的感官。
“喂喂喂,拜托了,沒事吧。”他抓着女孩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接下來要做的還有什麼?對,出去,去找那艘救援船,離開這艘郵輪。
好在郵輪内部的設計單一,不需要有什麼需要他思考的轉彎點,沿着拿條彎彎繞繞的路往前,趕在船體45°傾斜前他推開了那扇通往外邊的門。
唰——
海風吹得他眼睛生疼,可是海水的味道比眼淚更要鹹腥苦澀,明明已經聞慣了海水的那股氣味,可那些東西混合着其他更讓人反胃的味道,來勢洶洶,強行霸占了他的鼻腔。
可此時的天氣明明很好啊,沒有下雨,藍得人心慌,可是天空中沒有白色的雲以及海鷗,密密麻麻的,天空被數不盡的異族霸占。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抖着聲音,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在天空中連環炸開的血花給到他最好的答案,澄靜的藍被另一種顔色強行霸占,男孩拉着女孩的手不斷顫/抖。
他再一次問出心底的那個問題:這是怎麼回事。
而下一瞬,他看清楚了懸浮在空中的人——
和他年齡相仿的小孩。
變為屍體的異族落入海中,恍惚間,他聽見有人在叫誰的名字,不太真切的三個字。
空中傳來更大的咆哮聲,震得氣流撩起他衣服,逼着他往後退。
直覺告訴他,這是來自女王的憤怒。
在蟲母的指揮下,沖向那個小孩的蟲族數以萬計,可都被他擋了下來,新的一場雨落下,還有人在用盡全力地叫那個名字。
世界的聲音離他遠去,蟲母的上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洞穴——坎迪尼亞号面前也是。
那個疑問又一次湧上他心頭,欸,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惜沒有人能夠解答他的問題,被那處空間吞噬前時,他平靜了下來——不對,是在面對未知恐懼時忘記一切的害怕,耳邊又響起了先前他聽到的模糊喊聲。
好羨慕,所以為什麼,沒有人像這樣喊他的名字呢?
“之後我們和那艘郵輪一起,來到了卡利斯島。”斐普說,“高緯度地區實在是寒冷,我們試圖在郵輪上找一下物資以供我們的基本需求,然後在一間卧室裡找到了被綁在床上的索努維。”
“他是綁架後被抛棄的要員私生子,我是偷渡犯,付雪見還沒有告訴我們她的身世,就因為落水高燒失去了記憶。”
“在她高燒退下去的時候,小屋外的世界下起了雪,聽她昏迷時一直重複‘fu’這個讀音,所以我和索努維幫她取了新的名字,叫付雪見。”
斐普看着他:“我覺得很好聽,但你應該是不會喜歡的。”
岑甯兮看着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後才用點頭這個動作來代替自己的回答。
“我們在卡利斯島上暫時住了下來,我和付雪見的年紀還沒有到精神力覺醒的時候。但索努維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他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哥哥,但同樣的,因為不是哨兵或者向導的緣故,他在島上經常被人欺負。”
那段日子不堪得過頭,是晚上夢見也會被吓醒的存在。
“等後面我和付雪見覺醒了精神力,成為哨兵向導後,我們的生活情況才漸漸好起來。”斐普說道,“之後地星官方正式宣布卡利斯島由紅字區變為藍字區,島上的精神力風暴結束,索努維和他的父親取得聯系後,帶着我們一起離開了這裡。”
隻是在卡利斯島上的日子,将索努維的人生定好了最初的模型,所以他憎惡自己的普通人身份,這份情感連帶着一起影響到付雪見以及斐普。
他尋求着改變自己的能力,利用他的好口才将自己的想法觀點訴諸外人,獲得了更多的支持。
而付雪見和斐普,作為一起長大的朋友,在卡利斯島上一起舔過刀尖血的朋友,他們一起見過了地獄是什麼樣子,所以必須是無條件支持他、理解他、擁護他。
這當然是一灘不見底的渾水,坐上後就下不來的亡命飛車。
當付雪見因為甯雪,向索努維提出自己想要離開,不想再做這種反自然的屠夫時,争吵自然爆發。
訴諸口外的言辭是最駭人的武器,字字見血,傷人一千自損八百多工具在他們手中用得毫不費力。
可索努維不再是一個人,他的的身後是一個盤錯虬結多組織。
在察覺到付雪見的背叛心思後,忌憚她知道太多的東西,又怕她抱着一腔才幹去投靠幫助别的組織,所以他們策劃了那一場冠以星際海盜惡名的大爆炸,目的将她、還有她可能留在那座實驗室裡的資料,一并損毀。
隻是沒想到陰差陽錯,死去的另有其人。
“所以我才向你的父親請求,希望在事情塵埃落定前,盡可能地不要向外界透露相關信息,連你也不要告訴,抱歉,之前讓你和你的父親因為這件事情吵架。”
“岑紀元應該已經給你看過了她的相關精神鑒定報告了吧,在那件事後她患上了相關的精神疾病,精神分裂多個人格。”斐普頓頓,“在一定的幹預治療下,我們以為她的情況好轉,沒想到還是……”
“她以為自己是甯雪,以為她是你的媽媽,而另一邊在卡利斯島上的日子還有為鴿派組織做事的經曆也影響到了她,不想要你做普通人,把你當作是你媽媽的替代品。”
鴿派的高層将付雪見的相關過往抹去,試圖扼殺她存在的過往事實,做到雙重意義上的死亡。
“所以現在事情是都解決了嗎?”岑甯兮輕聲問道。
所以才把相對完整的事實攤在他面前。
“還差一點收尾工作,交給蘇特琳娜他們。”斐普換了話題,“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過地星了,剛好這次回去幫忙處理蟲母的事情,也順便和你說說話。”
岑甯兮:“幾個月前我剛來過這裡,很多人都對我說‘希望你可以喜歡這裡’。”
斐普問他:“那你喜歡嗎?”
岑甯兮沒有回答,反問斐普,把這個問題丢給他。
星際躍遷的提醒聲在頭頂響起,注意安全,做好防護措施,此時星艦轟鳴聲更大,連帶着床鋪也跟着在顫。
岑甯兮低頭,将兩側的安全繩扣固定在自己的腰上,聲音嘈雜,但他還是聽見斐普說:“應該……還是有點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