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松口氣,連連點頭,放下心中顧慮,轉而議論起文華郡主之事。
口風嚴密的木匠已經找到,一位技藝精湛的退休老木匠,他昨日開始雕木,估計兩三日可完成。
李安意回去後,林管事未閑着停手,琢磨新衣樣式,他打算采用大袖交襟長裙式的傳統禮服,普通卻難出錯。
前朝一統南北後,服裝采用雙軌制,女裝分為兩類:一類屬南方漢式,寬大的襦袖,極地的裙擺,當做禮服。另一類屬北方胡式,窄袖長褲短靴,當做日常服飾,大雍朝沿此風俗。
然後裙尾繡縫李安意随口提及的波浪邊,簡單卻獨具創意。
得知他的想法,李安意略微思索後同意,她對大雍朝服飾樣式尚且處于會穿階段,其他一無所知。同時,因為身處特殊時期,自醒來後她未參加任何京中宴會,她提不出有用的意見。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幹。
兩人飛速制定方案,愈加投入,一時之間竟忘記時間。
直到朝日懸空,無情發出耀眼的陽光,毒辣辣的日光射向地上交談甚歡的兩人,林管事擡手抹了抹臉上熱汗,黏膩的汗水無聲告訴他商談多久。
他驚呆,手懸在半空中,結結巴巴:“小姐,老夫失禮,讓您餓肚子交流。”
半空中的手向腦後移動,他抓頭朝向前堂怒道:“都到飯點,還未叫人吃飯,你們……”
夥計藏在門後嘀嘀咕咕,之前叫你吃飯嫌煩,現在知道吃啊!
李安意一旁瞧着,心底樂開花,這林管事有趣,她藏起笑意說:“現在吃無妨。”
午膳一一端上來,幾盤時令素菜,菜綠油油明顯是新鮮,一碗泛着油光的紅燒肉皆熱氣騰騰,顯然一直溫着,不是大魚大肉,模樣也簡陋,卻能吃出燒菜人的用心,色香味俱全。
心情好加上吃着美味,李安意多夾幾口菜,甚至最後添了一碗飯。
瞧着她歡樂的樣子,林管事抹下沒影的淚花,邊吃邊嗚咽道:"好個承恩伯府,竟對兒媳摳摳搜搜,讓半饑半飽!老夫就說這王氏内裡是個壞芯子,月瑤還質疑我的眼光。雖然沈澹還行……"
王氏如果在場必然會說,冤枉啊!自己性子雖高傲些,卻難做出這檔子事。隻因李安意身處喪期,按規矩三個月禁止沾染半絲葷腥,伯府廚房事務繁忙,難以照顧個人口味,而沈澹未與李安意一起吃飯,飯菜自然越簡單越好,加上李安意剛剛穿越身心遭受沖擊無胃口,近幾日食得少。
當然還有一條林管事認為的可能,伯府廚房掌事婆子覺得‘李安意’年少性子軟,看碟下菜,怠慢她。
李安意對這些漠視,要不是自己現在無權無勢無财,她早就攜款遠走高飛,那還輪到這些丫鬟婆子撒野,她厭惡伯府的一切。
然而,現在林管事為自己控訴,她明白是時候出手懲治暗藏小心思的奴仆,剛好文華郡主之事商讨臨近結束,是時候讓那些狐狸浮出水面。
但是,林管事眼光也差,居然未瞧出沈澹俊秀風光外表下掩藏的薄涼與自私。
也是,自己曾被沈澹外表和花言巧語欺騙。
真傻啊!她自嘲。
這時候還是默默吃飯好,多說多錯。
吃完午飯,李安意又待了一個下午,看完林管事命人畫出的草稿圖,才安心離開,事實上是林管事感覺她該回伯府,趕她走。
李安意未領會他一片良苦用心。
大雍朝允許女子出門,但夜晚有喻示宵禁的鼓聲,無論男女鼓聲敲響之後行走于街道,杖十并處罰款,雖離鼓聲響起還有一段時間,可嫁人的女子多身不由己,林管事想給李安意多些時間逛逛坊市,瞧些新奇玩意,萬一沈澹突然禁止她出府……
林管事認為她頻頻離府是沈澹許可,這才覺得身為男子的沈澹為人大度,不拘妻子行走,讓她困于後宅。若他知道她是偷跑出來,沈澹必定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沒有男子擔當。
李安意未按林管事的心意閑逛,她迅速回到沈渡院子旁邊的小門。
裂開幾絲細縫的老舊木門嚴絲合縫,李安意出門時注意到此門特殊之處——它能裡外皆上鎖。
因此她将門後的鎖拿出,放到門外鎖上。
這樣走後,無人能通過此門進入伯府。然而,苦了沈渡,隻能從其他地方離開。
李安意略微感到抱歉,心裡懷有絲絲愧疚。
轉念一想,沈渡是男子,比她容易出府,心中的謙意稍微放下。
她用鎖打開門走進伯府。
幾個時辰前的沈渡望着緊閉的小門,露出淺淺的笑,是個聰明的人。
随後翻身潇灑一躍,身輕如燕,眨眼間落到巷子,迅捷離開伯府。
從能翻牆開始,他進出便不倚靠這道小門。
至于為何不走正門,他不想讓旁人關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