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雪夜,城市永不停歇。
就在此刻,你知道千千萬萬個餐廳裡,千千萬萬人正在點餐;千千萬萬所公寓裡,千千萬萬個家庭開始喧鬧;或許太平洋的某個角落,還有隻海豚剛剛躍出海面……
但總歸,不會有一刻像現在。
前腳電話裡說不在家,後腳在樓下被人抓包。
“明天……”
梁桉咧嘴嘿嘿兩聲,心虛之下立馬積極起來,“明天怕是來不及,我們去哪啊?這種事還麻煩您親自跑一趟,下次我去您辦公室就行。”
頂級變臉演得手到擒來,江浔挺拔身形在車門上斜靠着,幽幽看她:“不耽誤?”
梁桉搖頭,“不耽誤,不耽誤。”
一雙故作鎮定到乖巧無害的眼,江浔盯兩秒她表情,直起身子道:“不耽誤那上車吧。”
跟其他城市比起來,北京是個沒有夜生活的地方,過了9:30商場都開始打烊。
天氣暖和點兒的時候還好,大家願意去什刹海、鼓樓這些地方熱鬧熱鬧,冬天零下好幾度,都轉場去了室内的live house跟話劇表演,三裡屯這種戶外商圈也不例外。
街頭闌珊,車裡也靜如真空。
“你試試。”江浔從中控台拿出盒子遞過去。
那天梁桉摁住電梯開門鍵,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掃了一眼就記住指圍,但這種東西沒給别人買過,他也不确定。
社畜半年,梁桉對接工作已經腌入味兒了,伸手接過,慣性說謝。
“如果尺寸不合适,我再讓人拿去改。”江浔不明白這聲謝什麼,但也習慣了她過分誇張的場面話。
梁桉不可思議。
戒指套上無名指,竟然剛剛好。
試了尺寸,任務完成,她套一下就裝回盒子遞過去,“尺寸沒問題,還給您。”
江浔側眸,視線落在她身上。
梁桉不愛研究珠寶,但架不住身邊有個畫漫畫的,上本畫到求婚情節,沒少拿着各種戒指樣圖在她眼前糾結。
雖然沒認出這是哪一款,但牌子她知道,按面積均攤下來,比北京的房價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太貴了,不見人的時候還是放您那兒吧。”
這說法真稀罕。
江浔看了她幾秒,問:“我是保險櫃?”
"要是刮壞了我賠不起。"梁桉的考慮很務實,她結婚是為了不被催婚,又不是為了背上負債。
身側人正襟危坐,瓷白面龐上投下烏睫陰影,此刻正輕輕顫動。
婚戒?賠錢?
這姑娘當初滑雪,怕不是讓遲叙那弱智把腦子給撞壞了,他渾身上下哪兒看起來像個連戒指錢都苛刻的人。
江浔指尖點了兩下方向盤:“買了就是你的,壞了不用賠。”
“噢,好。”
責任歸屬劃分好,顧慮消除,梁桉老老實實收下揣兜裡。轉變快到江浔差點兒以為自己剛剛聽錯了。
一路爬到4樓推開門,趙晗聽見動靜招呼一聲問:“這回怎麼去這麼久?又拉着你唠叨啥了。”
梁桉鞋子外套一條龍脫了,回得含糊,“翻來覆去還是那些話呗。”
趙晗撇嘴,“你媽可真行,小時候動不動就給你丢爺爺奶奶那兒,現在一個二胎不夠忙的,還開始催你結婚了。”
梁桉把包丢沙發上,人也坐下。虛張聲勢地哀嚎一聲,“那不然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大小瞪小眼吃完一頓飯吧。”
她其實連飯也不想吃。
但庸碌俗世,任誰揮刀也斬不斷血緣的河。
梁桉不抗拒婚姻,隻是關于家庭,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運氣。
但隻要結婚,林音就再沒理由催她相親,她抗拒被催婚,抗拒林音和她未來的人生再有任何牽扯。
所以跟江浔的合約,簡直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一段名存實亡的、注定會結束的、 不經由母親介紹的婚姻。
“也是。”
倆人一條褲子長大,彼此生活都太熟悉,話題到這兒徑直拐個彎兒,趙晗問她:“明天沒事,咱倆逛街去呗。”
“……我明天?”梁桉大腦飛速運轉,快要練成扯謊大王,“忘記跟你說了……老闆說了要出差,得去郊區工廠一趟。”
趙晗語氣不忿,“這才第一周,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你們新老闆可真是個周扒皮!”
“當天來回。”梁桉迅速轉移話題,“晚上去日料怎麼樣?樓下新開的那家,我請客。”
趙晗勉勉強強的同意了,梁桉問她,“你怎麼忽然想起來逛街了?”
“馬上就聖誕跟跨年了,咱們得出去過。”趙晗看她一眼,對這問題十分無語,“就您老人家這一身黑不溜秋的穿搭,進餐廳人都得給你攔下來!”
“……這衣服吃飯不行嗎?”
“不行!”想起她一個行李箱就塞得下的四季衣服,趙晗就覺得痛心疾首。
梁桉是個堅定的基礎款擁護者。
白T恤、芭蕾鞋、差不多款式的針織衫……樣樣都在五間以上,能少買就絕不多買。
生活永遠有限,一切錦上添花的東西未來都是負擔,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今天回房間,被趙晗的話吓出自我懷疑,她對着鏡子琢磨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