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冷空氣有特别的味道,清冽、純粹,吸一口,像是肺裡吃了顆薄荷糖。
頭頂是枯枝縱橫的一線天。
梁桉眨眨眼,他手竟然這麼熱,跟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感覺被握住的地方僵硬了,手背麻麻的,氣氛怪怪的。
梁桉立刻找話題轉移注意力:
“真的要送那些東西給董事長嗎?”她問。
周一那天說什麼都不用準備,隻用人出現就行。
江浔确實把禮物提前都準備好了,隻是剛剛臨下車前她打開袋子看了眼。
裡面木頭、木頭、還是木頭……
唯一不一樣的幾根長線,還是用來放風筝的。
總之,看着就不怎麼值錢。
兩人牽着往前走,江浔停住腳,偏頭。
梁桉也跟着頓住,一雙眼睜得微圓,不明所以,“怎麼了嗎?”
“有個問題。”他說。
“什麼問題?”她問。
“你現在不是員工,他也不是董事長。”江浔應聲, “所以你的稱呼要改。”
梁桉愣住。
江浔是老闆也是甲方,長輩又是前老闆,所以自然而然也用尊稱,光顧着天書,把這茬忘了。
她斟酌兩秒,不太确定問:“那……爺爺?”
江浔點頭提醒,“不光老頭的。”
一陣風過,他額前劉海被吹開,好看濃烈的五官完全露出來。
他垂眸看她……
梁桉覺得自己左手應該出汗了,但她不好意思講,右手藏在袖口裡快把手心摳破。
她嘴唇張了張,隻是一口氣吸半天,那兩個音節就是卡在喉嚨裡,比魚刺還頑固,怎麼也拔不出來。
眼前人睫毛在眼下投出翩跹陰影,江浔看着,突然覺出幾分好笑,“怎麼?練憋氣呢。”
梁桉破罐子破摔,“對不起,我喊不出來。”
停了動靜又跟自己生悶氣,因為對不起甲方的錢。
把他當老闆的時候,一串兒詞不要錢一樣往外蹦,這會兒去掉員工身份,難為的半個字也說不出,像個不小心掉到地上還不會飛的雛鳥。
撲騰半天翅膀給自己累夠嗆,最後隻得偃旗息鼓。
“讓你喊名字。”他揚眉,“不然你還打算喊什麼。”
對上那雙黑眸,梁桉吃癟也隻‘噢’了聲,默默嘴硬:“我剛剛沒想起來你叫什麼。”
“現在想起來了?”
感覺自己被牽住手的半邊身體都僵了,梁桉繞開話題,“袋子裡的木頭,是有什麼特殊作用嗎?”
話題轉得太生硬,她臉上緊張太明顯,江浔垂眸看兩秒收回,邊往前走邊解釋,“給鹦鹉玩兒的。”
梁桉詫異:“……鹦鹉?”
“老爺子養了好幾個。”
“那風筝線呢?”
“老爺子愛放。”
養鹦鹉還放風筝。
這跟公司那個嚴苛的董事長,未免也太對不上号。
梁桉下意識吸了口氣。
肺涼了,身體就通透了;身體通透了,大腦就清醒了;大腦清醒了,一會兒演戲應該就不會太難。
她這麼想着,有人發現他們,迎了上來。
好的阿姨不在市場上流通,好的叔叔也一樣,許叔在江家待了快半輩子,是實打實看着江浔長大的,比起管家,都快成半個家裡人。
隔着院子看見兩道身影,人沒到話先到,“梁小姐是嗎,快進來快進來。”
走到跟前兒時候頓了下,對江浔不輕不重地埋怨,“大冷天的讓人姑娘在外邊兒站着,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心疼人。”
梁桉在一旁沒憋住,垂眼笑。
直到手掌被人捏了下,才小心翼翼撞進雙黑眸,複偏頭藏起帶笑的眼。
江浔大學畢業就被催婚,這幾年沒少被許叔跟老頭攻擊年齡,早就免疫,“我要是年紀大,那您跟爺爺成什麼了。”
這院子位置清幽,古色古香的,但胡同最是人間煙火氣。
這人永遠遊刃有餘的,在公司的時候是個絕對幹脆利落的老闆,現在兩句插科打诨下來,演假老公也挺像那麼回事。
許叔在前,兩人跟着往裡走。
“老許。”剛院子裡說話,江振海豎耳朵聽了半天,這會兒聽見腳步,他又把長輩的穩重套身上,煞有其事問:“有人來了?誰啊?”
12月,屋裡暖氣給得足,老爺子一身寬松廓形的衛衣褲子,腕上表帶跟鞋子撞色,再配上坂本龍一同款發型,往那兒一站,活脫脫一個洋氣小老頭。
“您這挺下本兒啊。”江浔不拆穿,對他這裝扮也見怪不怪,就是頭發多看了兩眼,一臉無奈。
許叔也笑,先擺手把自己撇出去,“非要染,攔不住。”
“你倆這等會兒再說。”江振海打斷他們,一雙眼睛賊兮兮打量,“幾個人來的?先讓我看看孫媳婦兒是真的還是——”
話音剛落,江浔背後就鑽出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