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直視陳飛達的雙眼，禮貌颔首，“陳夫子。”

陳飛達滿臉茫然，他主業是羽林軍郎将，副業才是教東宮的學生射箭。這個天人之姿的少年又不是他的學生，為什麼叫他夫子？

難道太子又給九皇子找了個伴讀，恰好忘記通知他。

為避免發生更尴尬的事，陳飛達僵硬的露出自以為的和善笑容，夾着嗓子道，“你是哪位？我好像還沒見過你？”

話畢，他詢問的看向身邊的人。

完顔磊與陳飛達對視，莫名其妙的感染替人尴尬的症狀，沉默的躲避陳飛達的視線。

魏小郎的臉皮抽搐了下，勒緊完顔磊的脖頸，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陳大哥，你竟然是臉盲哈哈哈哈哈！”

風鹞快速眨眼，艱難的道，“陳、夫子，九殿下最近養病，頭發變長，嗯，那個......”

他放棄搶救，面無表情的道，“然後就将碎發全攏至頭頂。”

雖然言語确實很委婉，但是沒能達到緩解尴尬的初衷。

陳飛達茫然眨眼，隐約覺得事情不妙。

秦琢莞爾，萦繞心底的煩躁反而消散了些，主動替陳飛達找理由，“我很少來上課，夫子不認識我也不奇怪。”

因為他沒有惱怒的迹象，所以衆人不再艱難的隐忍笑意，随着魏小郎尚未停歇的大笑發出各種怪笑。

“九皇子？！”陳飛達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終于發現陌生人與衆不同的地方。

晶瑩剔透如藍寶石般的雙眼。

九殿下竟然是藍眼睛？

魏小郎好不容易止住笑，看見陳飛達困惑的表情，又嗆了一下，“陳大哥，我是真沒想到，你比九殿下更不夠意思。”

他似笑非笑的道，“九殿下好不容易願意給馮夫子之外的人一個面子，第一個就想到你，你卻連九皇子長什麼樣都記不住。”

九皇子剛被抓來東宮學堂的時候還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逃課，每種課都雨露均沾去過幾次。

陳飛達認人的本事确實......難以評價。

秦琢能分辨好賴話，知道魏小郎雖然陳大哥喊的親熱，實際卻是向着他，順勢又給陳飛達一個台階，“我養好身體，多來幾次，夫子就不會再忘記我。”

“殿下息怒。”陳飛達立刻拱手道歉，随即意識到九皇子根本就沒有怪罪的意思，緊繃的思緒驟然放松，自己都覺得好笑。

印象裡九皇子的形象不知不覺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九皇子不僅容貌不似傳言般狀若魑魅，難以入眼。既有甯妃娘娘花容月貌的影子，又有陛下劍眉鳳目的威儀。

性格同樣不似傳言般孤僻沉默，分明是個寬宏大度的人。

因為理虧，陳飛達的态度格外殷勤，笑道，“臣不僅會拉弓射箭，另外的兵器也有涉獵，隻是不知道殿下更想了解什麼？”

秦琢已經不記得陳飛達是怎麼授課，謹慎的道，“夫子先教别人，我想再看一看。”

魏小郎拍了拍完顔磊的肩膀，“别緊張啊。”

話音未落，陳飛達果然呼喚完顔磊，然後親自檢查箭靶，仔細演示射箭的基本動作，認真講解各種禁忌。

秦琢剛開始還能保持聚精會神的狀态。

随着完顔磊講解的時間拉長，記不住的重點越來越多，蔚藍雙眼的神采也越來越暗淡，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走神，隻來得及遮住困頓的哈欠。

魏小郎偷笑，低聲道，“我還以為殿下真想學習箭術，剛才都沒敢打擾你。”

同時忍不住憐惜完顔磊，分明早就熟識各種箭術基本技巧，隻需要按照正确的方式練習。如今卻隻能配合陳飛達的表演，枯燥的重複各種基礎動作。

“我确實想學射箭。”秦琢大方承認突然來學堂的目标，随即快速眨眼晾幹困頓的淚水，面無表情的道，“隻是沒想到幾個動作的事，陳夫子教得這麼——”

他稍作猶豫，快速扒拉合适的形容詞，“花、裡、胡、哨。”

魏小郎第一次在馮夫子學堂之外的地方，清晰感受到九皇子的情緒變化。

他稀奇的打量秦琢，摸着良心解釋，“射箭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基礎确實很重要。如果胡亂動作，射不中尚且隻是小事，誤傷自己，恐怕要成為笑話。”

英國公位高權重，魏小郎的伯父、叔父、堂兄弟、表兄弟全有不同的消息渠道，他随便就能說出幾個，曾衆目睽睽之下，拉弓失敗，鬧出笑話的倒黴郎君。

最重要的是，他不僅知道别人都知道的事，别人不知道的隐情以及倒黴郎君丢人之後的反應，魏小郎也能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秦琢聞言，總算精神了些，表情依舊冷淡卻總是不經意的搭話，促使魏小郎興緻大增，忍不住說出更大的熱鬧。

風鹞靜立兩人身側，表情越來越凝重，總是不自覺的抓着素淨手帕，胡亂掠過最容易顯現汗水痕迹的側臉。

陳飛達和完顔磊都是從小習武的人，很快就發現場邊人的心不在焉。

雙方對視，表情都有幾分嫌棄。

默契的認為是對方表現不佳，本來興緻頗高的九皇子才會被魏小郎勾走注意力。

陳飛達輕咳，揮手招來宮人，仔細交代幾句。

“殿下。”風鹞硬着頭皮打斷魏小郎沒說完的話，“宮人已經立靶，陳郎将和完顔郎君馬上就要開始射箭。”

秦琢緩過神，“你也去，如果能勝過完顔磊一次，我賞你匹好馬。”

魏小郎習慣性的想要摟住身邊人的脖頸，看見九皇子驚為天人的臉，他先是打怵，然後才驚覺自己的想法多麼離奇。

最近九皇子真是沒少給他們好臉，他剛才竟然覺得九皇子平易近人，真正相處起來，實際與完顔磊差不多。

他啞然失笑，擡起的手臂架至風鹞的肩膀，“我陪殿下，如果你能赢完顔磊一次，我送你一套騎裝。”

風鹞冷靜的點頭，“謝九殿下，謝魏郎君。”

宮人按照陳飛達的交代，分别豎立三個稻草人。

“最近的稻草人是百米的靶，往常你不來，他們都不用這個。”魏小郎煞有其事的感慨，“今天的陳大哥非常善良。”

秦琢點頭，順便拆穿魏小郎，“往常不用百米靶，難道沒有你懶得拿弓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