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在衡今日前來是向皇帝彙報楚家惡意低價收購良田一案。
案情其實十分清晰,證據确鑿,但因牽涉了楚家,大理寺中在對那位戶部員外郎的處理上有争執。
大理丞張獻判決楚員外郎繳納四十斤銅抵罪即可,可大理少卿王壽仁一向對楚家甚是親近,道楚員外郎是按官價購買,系私人買賣,應判無罪。
大理少卿在大理寺憑着楚家的勢力向來是耀武揚威,旁人見他這般說,不敢直接出言反對。
崔在衡并未表态。
此事可大可小,大有大的做法,小也有小的做法。他自是要禀報帝王,看皇帝準備如何處置。
蕭景棋聽完崔在衡的話,問道:“那愛卿的想法是?”
崔在衡彎腰一禮,恭聲道:“楚相定是會保楚員外郎,大理寺少卿此番言論在大理寺衆人心中落下口舌,何不順水推舟,再令林禦史主持公道。”
站在這的三位都不是蠢人,被崔在衡這麼一點,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話中之意是明着不得罪楚相,暗着将這事透露給林監察禦史。
這位林監察禦史不比那些明哲保身之輩,以敢于直谏、言辭激進聞名朝野,曆經三朝,曾因過于激進的舉動在昭獄三進三出,連楚相和太尉都曾被他指着鼻子罵過,但沒一位想去動他,與一位以死為榮的監察禦史計較,無異于與一根棒槌談理想。
若是這位監察禦史得知此事,定會上書彈劾,懇請皇帝再次派人審理此案。
也多虧了這位急功近利的王壽仁,讓這本來判決明了的案子也多了些不同尋常的變數。
這次再審理,那位楚員外郎可就不止要交四十斤銅了,在本朝以權謀私,可是要杖責二十,削官一級。
皇帝大可給楚員外郎一個面子,隻是楚相也要給皇帝一個面子。
比如說此次皇帝扶持崔在衡背後崔孟兩家的子弟為崔在衡造勢,楚相就可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宇文蘊這才将目光放在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的确是個人才,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不過三月,就能在刑部混得風生水起,還是有緣由的,并非蕭景棋執意相捧。這般圓滑老練,可以說得上當官中的天縱奇才了。
崔在衡交代完,見宇文蘊不動,瞧着還有事與皇帝商議,很是利落地請辭離開。
這日,玄雲要前往太醫院尋一些新的醫書典籍,禦藥房的醫書典籍已經看完,太醫院的薛院使極為随和,在玄雲與他說明來因後,大方地将太醫院的醫書借與了她。玄雲承諾七日後歸還,這才帶着書離開。
朱紅的高牆之間,玄雲行走在青石闆鋪就的宮道上,不時有宮人從她身旁匆匆走過。
玄雲亦低着頭,快步走着,卻聽身後有人叫到,“姜禦侍!”
那聲音不大,如同幻覺,往前再走了幾步,喊她姜禦侍的聲音漸漸變大,還夾雜着腳步聲。
玄雲确認,是真有人在喊她,她站定回頭,是一個穿着粉衣的宮女,正是蘭邀月的貼身侍女墨菊。
玄雲的視線落在十幾步開外的一道墨青宮裝的身影上,墨菊走到近前,道:“姜禦侍,蘭昭容娘娘請您前去叙話。”
多日不見,墨菊也比之前當侍女時成熟穩重不少。
玄雲走到蘭邀月跟前,半蹲行禮,蘭邀月托起玄雲的雙臂,“不必多禮。”
“娘娘怎會在此?”
“皇後娘娘有孕,前些日子都未晨省,昨日太後娘娘口谕,要各宮妃嫔每日定省。我剛出鳳甯宮,墨菊眼尖便看見了你,想着我們好久沒叙過話了,便追着你來了。”
一旁的墨菊對着玄雲羞澀地笑了笑。
蘭邀月見玄雲手上抱着一摞書,對墨菊道:“你替姜禦侍抱會兒,我與姜禦侍說會兒話。”
不等玄雲動作,墨菊已從玄雲懷中将書抱走。
蘭邀月對玄雲笑了下,面上又恢複了那帶着幾分清冷又溫婉的神色,“上次你要我留意陛下身上的香味,除了龍涎香,我并未聞到别的香氣。我對香料還是有幾分了解,這上邊不可能出錯。那你上次給我的香囊還需挂在床上嗎?”
玄雲眼眸微動,不答,問道:“陛下對那香囊中的香氣有什麼反應嗎?”
蘭邀月回想了下,答道:“并未,倒是誇那香氣宜人舒緩。”
玄雲點了下頭,“以後陛下來,上次給您泡茶的香葉可再多添幾片,香囊中紫薇、赤沱、闼蘿各加一兩,磨成粉,裝入原先的香囊,繼續挂在床頭。”
蘭邀月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這香囊和香葉有何作用?”
玄雲微微一笑,看着蘭邀月衣襟上精緻的半爿刺繡,“可以幫昭容娘娘得聖寵的小玩意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