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慈走至案幾前,擡手将院長剛剛寫下的“賢”字卷軸小心挪開,随後不緊不慢地展開一張嶄新的宣紙。
這一舉動,讓院長不禁微微一詫,目光下意識地跟随着她。
孟西慈優雅地挽起寬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動作輕柔,有一種不可言喻的美感,讓人移不開眼。這般熟練的模樣,好似做了無數遍。
待墨香悠悠散開,她才執起筆,開始寫字答題。
少頃,院長學舍的門被敲響,一位着墨藍色錦袍的中年男人闊步而入。
他面容冷峻,身形清瘦,看上去頗有些文人風骨,但眉宇間帶着幾分的刻薄卻将這點風骨中和得一絲不剩。
此人是學院出了名嚴厲的夫子白世昌,剛結束授課,聽聞院長要将那位從山裡來的孟二小姐塞給他作學子,心中不悅,匆匆趕來。
“柳院長,您為什麼要将孟西慈塞給我做學生?”白世昌怒氣沖沖道:“您也知曉,我帶的學生皆是通過考核進來的佼佼者,怎能讓這種人來給我做學生?她在我課上聽得明白嗎就塞進來!”
柳院長沒想到他會這麼激動,在當事人面前就把話說得毫不留情。
擡眸見案幾後孟西慈正伏案疾書,筆鋒遊動,不知在書寫些什麼,幾乎沒有停歇,絲毫沒有被白世昌的到來所幹擾。
柳院長放下書卷,起身,和聲道:“白夫子,我們出去說。”
白世昌也看了一眼孟西慈,見她穿着簡陋,還當她在孟家不受重視,踏出院長學舍後,更是語氣急切道:“柳院長,我建議将她分給衛夫子,不能讓她壞了我學生的風氣!”
衛夫子是一位新進學院的女夫子,常受某些自認為是前輩的夫子打壓,被分到的學子,要麼是平民百姓,要麼是不學無術的纨绔。
孟西慈在白世昌眼中,自然而然被分到後一類,才提議把她分給衛夫子,“聽聞她之前是在山中長大的,沒看過一天書,幼時就将兄長推入火堆,這樣的學生我實在不敢收。”
“若她進入我門下,拉低了整體學風,我如何向其他學子及家中長輩們交待?”
柳院長眉頭緊鎖,顯然也知曉孟西慈的情況,當時為了讨好孟太守,又聽聞孟西慈與安陽王妃有交好,才給她安排資曆最好的夫子來教。
他正躊躇着,學舍門從内打開了。
孟西慈站在門口,眉眼間雖瞧不出情緒,可看向白世昌時,眼中卻帶着冷冽。
白世昌在她的注視下,竟覺後背一寒,片刻後才回過神,冷哼一聲,别過頭去。
“何事?”柳院長雖然知道孟西慈的情況,卻不像白世昌那般抵觸,以為是他們的談話打擾到了孟西慈,說話仍然好聲好氣。
面對兩人不同的态度,孟西慈不為所動,神情漠然:“寫完了。”
“寫……寫完了?”柳院長愣了一瞬,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漏刻,“這才半個時辰不到,你就寫完了?”
孟西慈輕輕颔首:“院長請過目,我先告辭了。”
少女身姿輕盈,轉瞬便消失在回廊轉角。
白世昌聽到這個半個時辰不到,更是不依不饒:“柳院長您瞧瞧!這分明是态度問題!連禮都不考了!且不說才半個時辰不到,能寫出什麼佳作!日後進了學院,也是來擾亂學風的,這可如何是好?”
柳院長雖有心巴結孟太守和安陽王妃,可也不能不顧及學院的風氣和其他學子。能到清風學院的,哪個不是鐘鳴鼎食之家,或是才華橫溢的。
他長歎一聲,無奈道:“罷了,此事再議。”
白世昌這才滿意,心想自己手底下的學生皆是名門望族出來的才子才女,今年的優秀夫子之位怕是穩了,說不定還能調遣至樂京。
這種容易搞事的學生,誰帶誰倒黴!
柳院長回到案幾前,看向那張攤開的宣紙。
想着白世昌的話,柳院長搖頭輕歎,正欲收起宣紙,目光掃到上面的字,心中一動,還是批改了起來。
眼前的字,筆鋒剛勁有力,鐵畫銀鈎,一筆一劃間盡顯深厚功底。
這樣的字,沒有數年如一日的刻苦練習,絕難成就。不同于尋常閨閣女子的娟秀小楷,這字寫得大氣磅礴,筆畫舒展,方正平直。
筆畫端中含着剛勁之力,平直間鋒芒畢露。
見字如見人,眼前的字迹,一看便知是堅韌不拔、心境澄澈之人。
待書和數全部批閱完畢,柳院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手中的筆險些掉落。
他匪夷所思地又對照一遍評級細則。
扣掉禮部分的評級,書和數加起來竟然能評上戊等!
孟西慈走出清風學院,準備去吃個飯,就見孟南欣挽着孟北悅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孟北悅笑着說,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姐姐不是去參加入學考核了嗎?這麼快就結束了?”
孟西慈輕笑兩聲,道:“考核太簡單,就提前出來了。”
“少揣着明白裝糊塗!你根本就沒去吧,不過也是,身為孟家兒女,就算沒有通過考核,你也能進入清風學院。”孟南欣緊緊盯着孟字慈,譏諷道。
孟西慈笑道:“這麼說來,二妹妹在清風學院進學,是沒有通過考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