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扶晴茵起身的柳晏如聞言,停了一霎,又續言,“仙君也要赴擇徒宴?”
俞延之臉上閃過一絲情緒,像是不滿,說:“我沒興趣。找柳大人,是有其他要事。”
那真是奇怪了。
外州仙司越過一州之長,來找柳伯達,有什麼要事?
柳晏如笑笑,話鋒一轉,發問:“仙君,清正盛世,河安為何會出現妖怪?”
這也是她在意的。
俞延之眉毛微動,他抿嘴不語,半晌答道:“近日邊界異動,有穢息入境,不過柳小姐放心,如今玄都已下令清除,再過半日,九州便能無聲無息地重歸安定。”
“……那太好了。”她落在他身上的眸光淡淡,卻像是一把刀抵着,形成了無言的對峙。
等到天色破曉,俞延之帶着柳晏如和晴茵出發,在辰時三刻左右到了柳府。
柳瑛之于柳府,更像是責任之下的累贅,她這次回府,也無人專門迎接。
深夜郊野裡的豬妖就像是一場幻夢。
晴茵懵懵的,還走錯了路。柳晏如任她引着,掃視整個柳府。
柳府很大,大到無法匹配柳家的家業和柳伯達的官職。它有過私擴,五進深,後花園草木葳蕤,花光爍灼,柳瑛住在四進院的東跨院,這原是柳瑛母親柳穗雲的居所。
卧房窗前有兩株垂絲海棠,海棠初綻時呈胭脂色,她倚在窗邊,眼見花枝顫袅,絲絲垂縷,她便又想起了山上的花草樹木,不由得幽幽歎氣。
“……小姐,你不去見見家主嗎?”晴茵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這幾天,柳晏如粗淺地了解了柳家親屬。
柳璟的母親為柳伯達亡妻陸琴蘭,後來柳伯達又娶謝之潤為妻,有了二女一兒。但這些年夫妻不睦,早已分居,平時柳瑛回府,也是各過各的。
柳家的老太太原本就身子不好,當年柳穗雲死訊傳來後,老太太大恸暈厥,過了一個月,也走了。因而,柳晏如沒什麼要見的長輩。
柳晏如說:“自然是要見舅舅的。”
柳晏如計劃是回來歇一歇,等到了晚上,便去找柳伯達說那輸靈力的事,此事不能再拖。
“瑛妹妹——”
遠遠聽見一聲女子的呼喚,隔着花木傳過來,想必是那柳伯達的二女兒,柳霖瑤。柳晏如覺得腦子一陣抽疼。
柳家人這些年對柳瑛不聞不問,關系淡薄,等回了府才來見她,那隻能盡說些客套話,彼此裝模作樣又尴尬。
這時候要上床假寐也來不及了。柳晏如迎過去,到了門口,便有道身影匆匆地邁進來,拉住她,說:“久見,瑛妹妹,我一直盼着你來呢。”
柳晏如擡眸,撞見一雙瑩瑩的眸子裡。
柳霖瑤笑盈盈的,拉着她坐下,言行熱切,問過她身子,又分享其前些日子的集會,嘴巴很忙,甚至不需要柳晏如接話。
等把話都抖完了,柳霖瑤忽然哽住了,姐妹倆對視一眼,各自移開視線。
原來還是尴尬,隻不過柳霖瑤會多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企圖掩飾,然而說到後來無話可說了,便顯出了原形。
柳晏如趕緊說:“不早了,姐姐去休息吧。”
柳霖瑤輕笑一聲,說:“我的确還得去溫習功課,先走一步了。瑛妹妹,這幾天要是哪裡不自在,來找我說便是。”
送走了柳霖瑤,柳晏如歇下來喝了幾口茶水,便要動身去找柳伯達了。
柳伯達的書房在東跨院,他喜靜,又素來有閑情雅緻,跨院面積不大,但是他親自設計,疊山曲水環伺,百竹交蔭。
侍從見柳晏如來,行了行禮,說:“瑛小姐,家主與俞仙君還有要事相談,不如你先……”
“無妨,你去傳達一聲,我就在外面等着。”柳晏如擺上了她也有要事的架勢,侍從頓了頓,便進去了。
不多時,侍從打開門,一起出來的還有俞延之,他面上不虞,不知是同柳伯達聊了什麼。目光匆匆從她臉上掠過,拂袖離開。
柳晏如進去的時候,柳伯達施施然拿着毛筆寫字,餘光瞧見外甥女了,也就“嗯”了一聲,待一句寫成,他陶醉其中,緩緩放下筆,擡起臉,嘴角待着淺淡的笑意:“這些日子,練字可有懈怠?”
“……不曾。”柳晏如道。
真滑稽。
真外甥女前幾天死了,假外甥女昨夜差點死了,見面竟然是問有沒有練字?生死都不過問的長輩,竟要管練字。
聽到柳晏如的回答,柳伯達非常滿意,繼續道:“那秦府的——也就是你父親的那個舊相識,秦正信向我再要你一副字畫,說他兒子喜歡得緊,他兒子,那個秦午忠你也是見過的,品相端正,剛好,你也十七歲了,該……”
“舅舅,”柳晏如打斷他的話,“我已經很久沒有輸靈力了。”
柳伯達臉色未變,被打斷了也不在意,繼續道:“秦家出了四個仙司,你嫁過去,輸靈氣的事不就有着落了?”
柳晏如聲量大了一點,但語調不急不緩,也當沒聽見他的話,說:“前幾天,我魂魄離竅,在鬼門關過了一遭,舅舅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