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猶如珠玉,滾圓溫潤,但不會過于厚重,那是一種介于清澈與雍雅間的音色。
宴席一滞,随後更熱鬧了些。
柳伯達笑呵呵道:“本就春光好,仙君性情放達,不必拘禮。”
那聲音漸漸走進,有條不紊卻又略有敷衍地應對每一道抛向他的話,直到餘光裡定住了一道人影。他轉面看過來。
晴茵一怔,扶住柳晏如的手臂,說:“小姐,我們……”
“這位,想必就是柳穗雲前輩的千金了。”那人近在身側,笑盈盈地說。
柳晏如轉過身子,擡眸迎向那人的目光。
青色勁裝外罩着鶴氅,來者長眉濃黑,卻是個桃花眼,真是一如既往的輕率。
她慢慢昂起頭,始終繃着唇線而不語,瘦削蒼白的面容上竟有含怒欲發之勢。
柳瑛對外一向溫和,哪怕與柳伯達争執也少見發怒,晴茵第一次見她如此,竟被懾住了,立在原地不敢阻攔。
“大人,貴姓?”柳晏如把“大人”二字咬得極重。
薛讓塵眉頭一挑,“免貴姓薛。”
“……柳瑛,”柳伯達聲音一沉,“若還想多待會兒,就坐下,擋着仙君像什麼話!晴茵,扶你小姐回來。”
“……是,”晴茵緊緊握住她的手腕,低聲道,“小姐……”
柳伯達發話了,她自然不能讓晴茵為難,柳晏如讓出道,“失禮了,薛大人。”
言罷,扭頭離開水閣。
柳伯達又驚又怒,站起身要道歉。
薛讓塵擺擺手,不甚在意,回眸看了一眼窗邊末席,說:“這位置好,還能賞花。”
“……仙君雅興!雅興!哈哈哈哈,快快請坐。”
侍從撤走案上的吃食,為他重新換了一套。
薛讓塵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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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你剛剛不是還難受嗎?現在 跑這麼快,是同誰置氣呢?”晴茵追在她身後,急忙忙道。
“我沒有資格同誰置氣。”柳晏如說。
“你瞧瞧,都這樣說了,那肯定是生氣了!”晴茵挽住她的手。
柳晏如靜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
她是有妄想過在擇師宴能等到一個熟人,但是見到薛讓塵了,原本積壓在胸口的煩悶陡點升起一團怒火,
……罷了,罷了。她與薛讓塵,隻是一對半路師徒而已。
薛讓塵拜師的時候,興高采烈的,說是這輩子都要跟着她。但五年後,他被家裡人接回去,不到半個月便從師他人。那位是更高階的仙司,對他來說,的确是個更好的去處。
再五年,他師父身亡,薛讓塵年紀輕輕當上了三階仙司,風光無限。
柳晏如原先就緣情淡薄,并不在意他的行為,但今日親眼看到薛讓塵竟也摻和這些事,甚至相當熟悉,連柳瑛是誰都了如指掌,竟難掩失望。
憑他的仙階,此生可以過得相當安穩。
……罷了。
柳晏如完全地平靜下來。
本就已是陌路。
若要氣這個,倒顯得斤斤計較了。況且光陰暗換,他的品性、追求,或許早變了,拿以前的事苛求别人,誰也得躲不過罵。
柳晏如平複了心情,拉着晴茵,在花園裡走了一轉,正要回房,卻見小徑上顯出一道身影,正是席上的那個秦午忠。
晴茵也瞧見了,“是秦少爺……”
柳晏如立馬要繞道離開,哪知秦午忠邁開步子攔住了她,笑盈盈地行了個禮,“瑛小姐,許久未見了。”
柳晏如:“……”她不行禮,也不吭聲,等着他接下來的動作。
晴茵忙道:“秦少爺,我家小姐身子不适,在外不可久待,不如之……”
秦午忠說:“我很快就好,瑛小姐在這花園轉了半天,相信也不急這一會兒了。”言罷,他背着手,又看着她。
柳晏如:“那說。”
秦午忠蹙了蹙眉,不太認可她的言行,但很快重新笑起來,道:“瑛小姐也該知道,今日擇徒宴一過,我便成仙司弟子了。”
柳晏如:“恭喜啊。”
秦午忠清了清嗓子,鄭重道:“你我本就是青梅竹馬,秦柳兩家也素來交好,我呢,也一向喜愛你的字畫,瑛小姐你早失怙恃,不如……”
“不,”柳晏如打斷他的話,她擡了擡下巴,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無意成家,再則,初入修行之道,秦少爺當清心澄思才好,不必急于兒女情長。”
秦午忠神色微變,嘴角抽動,幾乎要挂不住笑了,他說:“瑛小姐身弱命薄,沒想到還有鴻鹄之志?”
晴茵猛地喝道:“……秦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