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許如今深受器重,白家村、芳苔山事件他也剛好在場,知道的事情比柳晏如多得多。
沈清許看見她的眼神,輕呼出一口氣,想要避開,卻又舍不得,他說:“你先說說,你有什麼思路?”
柳晏如道:“芳苔山的襲擊者是為他人做事,甚至形成了一個幫派,而白家村的兩樁命案,我和另兩位仙司,也與之有關。可以确定,他們以迫害寒門出身的仙司為主,而他們視如草菅的‘凡人’可以随時被當做一種工具。”
沈清許站在青松邊,隻差後退一步雲霧幾乎淹沒他了,他說:“你知道有誰?”
柳晏如并未明說,隻是分享見聞:“如今我擺脫了仙司的身份,在人界遊曆,才知道已然變了天,師兄,你可知道地方官員與仙司勾結,将家族子嗣送入仙司座下,其他人甚至都摸不到這個邊。早有人對仙司心生怨言……仙司一脈的根爛了。”
她說着,語調裡逐漸摻進了愠怒。
“是啊……爛透了,”沈清許喃喃着,他撫過樹幹粗糙的紋理,後攥緊衣袖,“晏如,事實上,玄都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幫派,卻難以獲得更多的線索,隻知其名為‘清正’。”
柳晏如聞言要笑不笑,好在,沈清許帶給她了新的線索:“至于……白家村的穢息,并非來自穢界,而是取自故酉州西極的絕靈谷。”
柳晏如怔了怔。
她從未去過故酉州,隻知道它位于人界最北部,但擁有人界的最西極,那是領土伸入西海、三面環海的浮京島。
柳晏如:“絕靈谷的穢息……?”
沈清許徐徐道來:“世人大多隻知當初天下大戰,人族将邪修、妖魔鬼怪一衆趕去了西邊大陸,稱為穢界。卻不知,這些種族死後穢息不散,當時的故酉元君為免有歹人利用這些穢息,便命令仙司将這些穢息集中在浮京島的絕靈谷鎮壓,而後封鎖了消息。”
“一年前……”他拳抵着唇,連咳了幾聲,閉上雙眼,“一年前,絕靈谷遭受突襲,穢息洩露,擴散涵蓋了半個浮京島。我想,正是那個時候,穢息被偷取。”
柳晏如一霎無言,她怔怔道:“茲事重大,我們竟一無所知。”
沈清許說:“晏如,這或許是個線索,但要找到人,的确很難。如今哪怕你去絕靈谷,那些痕迹都被玄都收拾幹淨了。”
雲霧又散了。日光灑在臉上,卻毫無撥開雲霧的欣喜。柳晏如深覺她走入了一重又一重的迷境内,雲裡還有雲,天外還有天。
沈清許望着她的背影,張了張嘴,說:“晏如,如今常音山暫時還空着,如若你要回去,我可以為你編……”
“不,我與穢界的人有了牽系,現在要是‘詐屍’,玄都來盤問,必然會發現端倪,”柳晏如轉過身,還是笑了笑,“常音山上不管住着誰,都能完成駐守的任務,我不想待在那兒了。”
沈清許不語,眉間凝着重重的愁緒。談話幾乎到了尾聲,此次聚首後,她的去處是哪兒?似乎誰也無法說定。
但柳晏如又開了一個話頭:“師兄,白家村的村民們,當下在哪兒安置着?”
沈清許長眉一動,他擡手按了按額角。
見此頭疼的模樣,柳晏如神色微變,她忙走近,抓着沈清許的手腕,問:“他們出什麼事了?”
“他們還活着,”沈清許任她抓着,語含愧意,“晏如你雖護了他們一遭,但終抵不過……出事後,由我負責将他們安置,然而很快,滄令元君座下的少君發現村民均穢息入體,将他們帶走洗穢。”
柳晏如說:“是多久前的事?還未送回來?”
“七日前,尚未。”
現下,重逢的喜悅完全被洗刷盡了。
柳晏如抵着松樹,她惱道:“有人告訴我,在我入殺陣後不久就來了救援,怎麼會嚴重到要洗七日?”
如今她一雙眼睛見證着樁樁件件,對玄都已然失去了敬畏與信任。
沈清許靠過來,扶着柳晏如的肩,說:“近日紛亂已定,我正好休沐三日,你若不放心,不如跟我去一趟赤州,看他們情況好與否。”
又是赤州。
“那自然……再好不過,”她遲疑了一瞬,意識到當下身體的局限,斟酌着是否要說出實情,“隻是,其實我,我近來每日,都會閉目養神六時辰。”
“為何?”
柳晏如盡量讓謊話維持在松心契的容納範圍内:“身體有異。”
沈清許一驚,登時要為她運息,“你剛不是說身子尚佳?”
柳晏如攔住,“……也就隻有這點問題,穢界轉化我的死兆,本就是違逆道律,出現點小狀況也是正常。師兄不必在意。”
沈清許聽到這樣的話,眼中又沉下淡淡的憂郁之意,他說:“那我如何知道你養息時孰好孰壞?如若出現了差池,我又該怎麼做?”
柳晏如道:“師兄若要助我,隻需護好我的肉身。”
沈清許無奈颔首,“就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