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葶月心事重重時,卻發現身旁的陸庭不知何時抱着一束牛皮紙包着的海棠花。
日光傾灑下來,海棠花枝嬌豔,粉白相間,散發着淡淡香氣。
沈葶月下意識贊歎:“好美。”
她自幼喜歡海棠,可能因為揚州老家院子裡有一顆海棠樹。
每年四月抽枝開花,一年又一日的光陰裡能陪着她的,就是那一樹濃淡相宜的海棠。
人活着,總得有個寄托。
她便把心思情緒,全都付諸于海棠一物。
所有與海棠相關的,她都十分歡喜。
見沈葶月露出笑容,陸庭長舒一口氣,總算放心:“剛剛從府裡出來後,我見妹妹一直不說話,怕哪裡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又想着妹妹素日愛着海棠钗環,圖樣,便鬥膽借花獻佛,望能博妹妹一笑。”
沈葶月被陸庭的真摯所感動,她剛剛一直在想自己的私事,沒注意到陸庭,不想他這麼貼心。
“多謝哥哥,我很喜歡海棠花。”沈葶月看着那嬌豔欲滴的花朵,心中被觸動,原來可以大大方方的表達喜好,是一件這麼好的事。
從小到大,沒人關心她喜歡什麼顔色,什麼花,什麼樣的衣裳。
她仿佛一直遊離在世間之外,沒有自己的思想。
可來到長安,有姨母,有陸珍姐姐,陸庭哥哥,她漸漸被人重視,漸漸了解到什麼是親情,友情,愛情。
情意的力量真美好。
她也想積極向上的生活了。
“我替妹妹簪上。”
陸庭選了開得最好的一朵,高大的身子湊近了些,湖藍色的袖口幾乎貼在她的臉上,明晃晃的雪白仙鶴似在朝她振翅。
陸庭第一次離她這麼近,沈葶月呼吸加快,羞怯的偏過頭,可這一偏頭,她美眸霎時瞪圓,身子下意識僵住。
那夜的瘋狂靡.亂不由自主的浮現,她肩膀微微發顫,忍不住并緊雙.腿。
陸愠一身绯色官袍,在街頭打馬而過,冷清疏離的目光落在陸庭簪花的手上,薄唇微勾,極具挑釁地睨了眼沈葶月。
沈葶月真怕他停下來。
可他穿着官袍,身旁跟着的仆從下屬衆多,應該在出任務,無暇顧及自己這邊。
陸庭專心替沈葶月簪花,見那晶瑩剔透的花瓣穩穩落在她鬓間,他贊道:“葶兒的容貌當真比這海棠還要美貌。”
沈葶月驚懼方散,聽到陸庭誇獎,也隻是讷讷垂頭。
他隻當她害羞,松下去掌心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溫熱軟嫩。
陸庭緊張到出汗卻還是鼓足勇氣沒松開。
“走,我帶你去一家很好吃的點心鋪子,之前常和同僚來,妹妹一定喜歡。”
他們牽着手,指間肌膚觸碰交.疊,甚至十指相扣。沈葶月心中并無半分情意,而是冷顫連連,她不敢看身後那人的目光,隻低頭跟着陸庭趕快走。
然則,她始終覺得那道視線狠厲地攫取在她身上,陰魂不散。
到了陳記點心鋪,陸庭選了個二樓的雅間,殷勤的點了幾樣女兒家的吃食,沈葶月因為偶遇陸愠,心不在焉的坐着,乖乖聽陸庭的喜好,把餐點完。
不多時,上菜的小二沒來,陸庭的随從來了,附耳在他身邊,陸庭眼神一凝。
沈葶月問:“表哥可是有公事?”
陸庭還沒想好怎麼撒謊,正好沈葶月開口,他便借坡下驢,颔首道:“寺正大人找我有事,我得進宮一趟。”
沈葶月體貼道:“那表哥快去吧,我在這吃完就回府了。外面還有下人,哥哥不必挂記。”
話說的周到,陸庭也不好意思再久留,起身出門。
剛剛小厮說筝表妹入城了,可不知怎的,哮喘的毛病犯了,這才來尋他。
有這麼一段過往,陸庭身上有責任,難辭其咎。
他沒辦法坐視不管。
但是另一邊,他也不想毀了在沈葶月心中的形象,比較他還挺喜歡她的。
左右為難間,隻好撒謊。
陸庭走後不多時,小二便端着托盤敲門,得到允準後彎身上甜水,“姑娘,玫瑰冰酥酪,栗子糕,荔枝好郎君,還有一壺紫蘇飲,您點的齊活了!”
沈葶月颔首:“多謝小哥。”
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小哥,你知道附近有報郎或者說書的地方嗎?”
小二道:“姑娘可是想到打聽什麼?”
沈葶月點頭。
小二頓時來了精神:“姑娘要打聽可去錯地方了,您該去思夢樓,天地伊始,沒有他們不知道的,就連前朝的事,他們都知道。隻不過很貴,問一個問題要百金。不過看姑娘您的穿戴和剛剛那位公子氣度,百金對您來說也不是難事。”
沈葶月有些呆滞,百金,不是,難事?
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連起來怎麼那麼荒謬……
這裡是長安,不是金安,她哪來那麼多錢?
小二出去後,沈葶月心不在焉的用銀匙舀了一塊玫瑰酥酪,還未放到嘴邊,門又被打開了。
沈葶月心緒煩亂,并未擡頭,隻當是小二:“出去吧,我有需要再喊你。”
無人回答。
沈葶月有些疑惑,擡頭之際,餘光便瞥見那截矜貴的绯紅衣袂,随後她腰間探出一骨節分明的手,冷寒而又極具侵略性的吐息就在耳旁。
她脊背一僵,銀匙蓦地砸落。
陸愠從背後摟着她的細腰,如玉的指節隔着織錦輕輕描繪玲珑有緻的曲線,啞聲道:
“嫂嫂缺錢?我給你指一個路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