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黑暗讓饒春白怔在了原地。
指尖靈氣紊亂,眼看着符咒上的封印要失效。動作更快一步,不假思索捏住了符紙。須臾,一聲悶響後,引爆符在掌心炸開,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
血珠順着手腕留下,耳畔嗡嗡作響。
“……你不要命了!”
尖銳的爆鳴響起。
饒春白在對方的眼瞳中看見了一張恍惚陌生的臉。
沒有久經病痛而導緻的虛弱蒼白,更沒有臨死前的歇斯底裡。
年輕,眼尾圓潤,臉頰處沾了點灰,依舊能看出白皙柔軟。
這裡是……
饒春白的太陽穴一陣突突作響。
“就算有幾個師弟要養也不用這麼拼命,有幾條命可以給你用的?”
“不要仗着年輕就亂來。”
“快點去處理傷口!”
手指舒展,掌心的傷痕可怖。指節生着老繭,縫隙中殘存着陳年朱砂,難以洗淨。
這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迹。
劣質的傷藥倒下,在觸碰到傷口的一瞬間,血肉發出“滋滋”聲響。
光是聽着就讓人牙龈一涼。
饒春白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繃帶緊緊纏上傷口,一點猩紅滲出。黑白分明的眼中終于透出一點神采。
“這裡……”嗓音意外的沙啞,“這裡是黑石礦脈?”
不知是誰回了一句,“不是黑石礦脈,還能是哪個鬼地方?”
礦脈深入地底,暗無天日,石壁上遊走着一道道黑影。
黑石礦脈中盛産一種煉器需要的礦石,每年都需要大把的人手下礦。
這活報酬不菲,但除非實在缺錢,沒人願意來礦脈中。全因礦脈中的地煞氣會侵蝕體魄,時間一久,輕則經脈堵塞,重則無法修煉。
全是用命換錢。
饒春白是黑石礦脈中的常客。
都知道他底下有好幾個師弟要養,缺錢,不管是髒的還是累的都搶着去幹。
年輕的時候看不出什麼,等到了後來,經脈被煞氣侵蝕,修為不得寸進,成了被所有人嫌棄的廢物。
饒春白握緊了手。
繃帶下的傷口再度開裂,但對比起渾身的寒意,不值一提。
饒春白出身一個名為磨劍山的小宗門。
說是宗門,無非是一處能夠容身、遮風擋雨的屋檐。
他的師父是一個爛好心的散修,撿了路邊的流浪兒就收做弟子。饒春白是第一個被撿到的,就當了大師兄,師父臨死前,将整個宗門都托付給了他,讓他照顧好底下的幾個師弟。
不過是比别人多吃了幾頓飯,虛長了幾歲,就自然而然地扛起了重擔。
在外摸爬滾打,攢了錢全花在了師弟們的身上。
二師弟天生劍骨,成了一劍破萬法,衆人敬仰的劍尊;
三師弟半妖之體,洗淨鉛華,登上了妖王之位;
四師弟嫁入了鬼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最晚進門的小師弟徐甯一無是處,不過美貌孱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隻有饒春白付出了太多,年少時疲于奔命,賺錢供養師弟,無暇修煉,平白浪費了上好的天資,最後成了一個溫吞無趣的廢人,渾渾噩噩地死在了一個無名的冬日。
而他的幾個師弟正忙着為徐甯準備賞雪宴。他的死訊甚至都沒傳入他們的耳,隻得了下人的一句“晦氣”。
沒想到一睜眼,竟回到了百年前。
“你也要為自己着想,為了一時快錢搞垮了身體,不值得。”
認識的人勸了幾句。
整個礦脈中的人都知道,饒春白心疼那幾個師弟,任勞任怨。
旁人勸他多休息也不管用,也沒覺得光憑這麼幾句就會回心轉意。
“……好。”饒春白咽下了舌尖一點腥味。
旁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想通了?”
饒春白點了點頭:“以後不來了。”一頓,“多謝。”
“不用謝……”
旁人都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青年擦肩而過,往外走去。
礦洞由矮及高。
越往外,青年的腰背就越發挺直。如同新筍破土而出,就算滿身泥濘,也掩飾不住生機勃勃。
……
黑石礦脈外。
管事打着算盤,劈啪作響:“跑了一批人,又要招新的了。”
手下讨好:“煉器宗新出了一款機關人,精于挖礦不知疲倦,不比人好上百倍?”
管事睨了一眼:“蠢貨!”算盤撥動,說得頭頭是道,“購置機關人要花費一筆,機關老爺動起來要吃靈石,磕了碰了要請人修繕,樁樁件件都是費用。還不如人來的劃算!”
“人餓了吃飯,累了病了會自個兒買藥吃,在礦脈裡受傷了,還能扣他們工錢——”
手下一臉讪笑:“我們這兒這麼苦,也沒人願意來。”
管事“啐”了一口:“說你蠢你還真裝上了,你就照着饒春白那樣的找!”
“家中有拖累,住屋出門都要花費,身上背着飛劍貸,要養幾個白眼狼師弟,比你還蠢……你怎麼不說話了?”
手下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