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然面如土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師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這是第二次發出這樣的感歎,體會一次比一次深刻。
以往大師兄待人嚴苛,沉默寡言,是絕不會說出這麼傷人的話的。
饒春白不以為然:“還是早些适應才好,以後我也是這樣。”
顧長然到底年歲尚小,從未遇到過如此窘迫的情景,頓時茫然無措,眼睜睜地看着饒春白消失在眼前。
怎麼會這樣?
他懊惱,沒有反思,而是覺得大師兄怎麼變得如此不近人情?
“長然哥?”徐甯輕喚。
顧長然平日總念叨着大師兄多管閑事,心中也有怨怼,但真的放手不管了,又不能接受。
握緊了拳頭,不管他可以,但……怎麼能不給他的飛劍?
沒了飛劍,如何能在潛龍會上一舉成名。
顧長然大受打擊,失魂落魄。
“長然哥,我倒是有個法子。”徐甯俯身輕語,纏綿的香氣撲來。
顧長然聽着,眼睛越來越亮。
……
饒春白無心去考慮旁人的感受,關上了房門,開始處理藥材。
坐在桌前,灰心草用銀刀切段,剖開水靈果取出内核……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明明是在做粗活,看起來與點茶焚香無異。
無他,唯手熟爾。
磨劍門落魄,要什麼什麼沒有,不如大宗門闊綽,底下還一堆嗷嗷待哺的師弟,饒春白沒法子,隻好學些煉丹之術補貼。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三師弟是半妖混血,妖血強橫,反而導緻身體孱弱,需要日日服用丹藥,饒春白也是久病成良醫。
在這些旁門左道上浪費了時間,才導緻他無暇打磨劍術。
門門通,門門不精。
不過現在風水流轉,這點枝末小節倒是派上了用場。
待最後一味藥材處理完,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鬼鬼祟祟,不請自來是惡客。
饒春白指尖白光一閃,切藥的銀質小刀“嗖”得一聲戳破窗戶紙。
窗戶破了個洞,風呼呼往裡灌。
借着涼月,可見來人身影高大,銀刀夾在指尖,紋絲不動。
“下手夠狠。”
饒春白看清了來人:“是你。”
危衡鼻翼一動,在刀刃上嗅到了一股藥香。反手收起,翻窗而入。
身影輕盈矯健,如同狼一般,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饒春白看他動作熟練,輕挑眉:“常翻人窗戶夜會?”
危衡站直:“第一次。”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團包裹,遞了過去。
包裹散開,裡面裹着一把草藥。伸出指尖碰了碰,紅景天的花枝皆全,品相極好,藥須上還沾着泥土,顯然是剛挖出來沒多久,連等都沒等就連夜奔波送來。
饒春白:“不是說明日?”
如此披星戴月,未免……太好了些。
他有些懷疑。
面前這個,真的是上輩子對他不假辭色,口尖舌利的危衡嗎?
危衡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風塵,大刀闊馬地坐了下來。往後一仰,小小竹凳不堪重負發出“吱嘎”一聲,混不在意:“小事,順手就辦了,免得拖到明日。”
饒春白隻取出了三株,其餘如數推回:“夠了。”
危衡沒去接:“都給你,那個,煉藥不是要有損耗嗎?”
饒春白定定道:“我付不起藥錢。”
“才幾個錢——”危衡一頓,反應過來不太符合自己的行事,也顯得太過心急,改口,“欠着就行了。”
饒春白想了想,沒有拒絕,準備處理完最後一味主藥就開始着手煉制丹藥。
伸手,摸了個空。
才記得銀刀落入了别人的手中。
危衡正坐在不遠處,指尖把玩着正是他的銀刀。
“還我。”
危衡一怔,遞了過去。
雙手交疊一瞬。
饒春白的手稱不上是好看。經年勞作留下了風霜,指節是粗糙的,上面還有一層老繭。在危衡的掌心一觸即離,竟也能勾動心弦。
危衡猛地抽離,目光閃爍。
饒春白:“……”
這是怎麼了?
疑惑一閃而過,繼而低頭将紅景天切碎,收集其中的汁液。這是細緻活,不知不覺就入了神。
夜色寂靜,唯有刀鋒劃破發出的細微聲響。
一擡頭,發覺危衡還待在這裡。
多了一個人,房間更顯得狹小。危衡的個高肩寬,據說還混着來自西域的異域血統,發尾打着卷,在燭光下,眼瞳透着暗金色。
像是沙漠裡的狼。
嗜命喋血。
懶散地坐着,在寬松的衣衫下,危險的氣息起伏流淌,兇性蟄伏着,随時可以爆起。
“……還有事?”饒春白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危衡假裝沒聽出:“我累了,在這裡休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