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請求聽起來着實強人所難。但令我驚訝的是，白厄真的開始時常出現在這裡。

我們互通了姓名，坐在溪水邊，一邊烤着魚、撒上白厄摸來的調料，一邊聊天。

礙于我那毒死十裡八鄉所有的鵝的初級廚藝，動手烤魚的人是白厄——

但他的廚藝居然和我不相上下，讓我簡直有苦難言。

和他談起我這一路上的見聞時，他被我驚天動地的黴運震撼到了，滿懷同情地扮演一個傾聽者。

我默默評價：“我能活到今天應該是泰坦保佑。”

白厄深以為然。

他也會向我談起他的生活：溫柔包容的父母，嚴格的老師，填滿日常的學習與玩耍。

他對自己同樣要求嚴格，告訴自己長大後要好好保護家鄉。

但在和家人撒嬌時，他希望親人能“放他一馬”，得到些許令人愉快的順從與放松……這是一種屬于家庭美滿的幸運孩子的童真與任性。

與此同時，我微妙地察覺到：白厄沒将我的存在透露給任何人。

連他最信任的親朋好友，也不知曉有一個女孩在哀麗秘榭附近停下了腳步。

白厄結束一天的課程後，就會穿過随風起伏的金色麥田、悄悄溜出村子，來小溪邊和我聊天、玩遊戲。

他最初會和我講講文化課上的新内容，似乎是擔心與他同齡的我變成文盲——

但，顫抖吧，凡人，這就是智慧值100的含金量！

我飛速掌握了所有他已學的知識，甚至舉一反三問住了他，在接觸教材一個月後，便在學習進度上遠遠甩開他。

白厄頗感挫敗，到後來，他隻願意把他的教材借我看，不再和我聊相關的話題了。

如果我借機炫耀，他還會裝兇、瞪我一眼，坐在一邊生氣，說我再這樣的話，他就不理我了。

我在系統的嗤笑中從善如流地道歉，抓着他的手臂發誓說再也不敢了，他才咬着烤魚挪過來問我是怎麼做到的——順便一提，他一定記得上次我是怎麼對天發誓的。

因為白厄會這麼說：“你的誓言和秋天的落葉一樣，遍地都是。”

我們的相遇是一場純粹的意外。我已經确信了這一點。但我覺得很好。他沒将我介紹給任何人也相當不錯。

平心而論，自己的家鄉與世隔絕，在面對一個忽然出現的、身份不明的外鄉人時，願意用如此明朗親和的态度相處，白厄已經非常善良了……甚至善良得有點呆。換做是我，我會高度戒備，幾乎不可能接納對方，沒有展開激烈的對抗是格外開恩。

我不願意為他道破這一點。

因為我還挺喜歡他的，要是把他吓跑，我就沒有玩伴了。

雖然智慧過于常人，但外表隻是小孩！所以任性一點沒關系。

我們今天也在溪水邊，背後就是我的營地。白厄比往常來得更遲，發梢焉巴巴地耷拉着，胳膊上一塊發紫的淤青。

我好奇地伸手去戳，他就趕忙躲開，一邊把我的手拍開，一邊沒好氣地說真的很痛。

“你這是怎麼回事？”我問。

“上課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

“什麼課這麼危險？”我大為震撼，與此同時，我試圖抓住白厄。

他以為我要故技重施讓他痛上加痛、一直在非常認真地垂死掙紮，我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讓他老實點、别再亂動。

白厄視死如歸地閉上眼：“是劍術課啦，你……你下手輕點。”

“……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人啊？”

我不再言語，因為我很無語。

正是秋天降溫、變得涼爽的時候，白厄添了衣服、不再是初見時的短衣裳。他來時已将袖子挽上，此時正仰着脖子、緊繃着一張臉，一副任我拿捏的模樣。

我慢慢垂下眼睑，目光掃過男孩子脖頸上的金色日輪與黑色頸環，有點好奇那紋樣的由來。

但我沒提出疑問，将雙手搓熱，暖和起來的掌心貼向他的手臂，相貼的肌膚處有一股溫和的魔力流過，撫去陣痛的淤青、泛起湛藍幽光。

“看，這就沒事了。”我說，“我沒有害你吧？”

白厄很驚喜地睜開眼睛，終于将自己的意識從“這下要痛死了”的古怪幻想中抽回。

“真的不痛了……這又是什麼？”他的好奇心也像秋天的落葉一樣，走上兩步、說幾句話就能發現，遍地都是。

“魔法。這是魔法。”

“魔法是什麼？妖精的法術嗎？嗯……你可沒有長尖耳朵呀。”

“……别老是說這種沒腦子的話，我跟你一樣是人類。”我眉頭一跳，一邊說着話，一邊從營地的儲物箱裡翻出一本魔法理論。

實話實說、我并不需要這本入門書籍，它在系統自動解鎖的圖書室裡吃灰，從沒得到過我的青睐——不過用它來向白厄解釋什麼叫魔法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們兩個人貼在一起，書本攤開放在腿上，白厄把自己圓溜溜的腦袋探了過來，發絲在我臉上亂蹭。我已經習慣了，沒在意，擡手翻開第一頁，試圖尋找解說的語句。

這本書完全沒有學術論文的規範性，第一頁隻有一句話——

“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

在今天之前，我沒打開過這本書，内心卻對這句話頗有印象。我翻過書背，沒找到著書人的姓名，隻好把困惑壓在心底，在白厄的催促中翻到了第二頁。

“魔力是極少數人擁有的天賦，這類人稱為魔法師。魔法是魔法師意念的體現，一位魔法師的意志越堅定、情感越強烈，施展的魔法越強大，該情況不分殺傷、防禦、變形或制藥。”

“本書記錄了作者迄今為止創造的所有基礎魔咒，一共205條。建議沒有自在掌控魔力能力的魔法師不要随意調動魔力，盡量施展魔咒達成魔法效果，防止魔力反噬，造成危險。”

“魔咒1：畫龍點睛。在紙張上畫出所需動物，其名為【龍】，通過點上眼睛的做法為其賦予生命，使其脫離紙張、成為真實存在的事物。施咒者收回魔力時，【龍】自動返回紙張狀态。”

不必再看了——

我很難相信這是基礎魔咒。畢竟第一個魔咒就給我一種“就算把我最後一絲魔力抽幹，我也辦不到”的胃痛感。

白厄卻因為這個效果新奇的魔咒興奮了起來，像餓了一天終于看見肉骨頭的小狗一樣連聲叫喚起來，汪汪汪地問我會不會用，看起來真的很想見識見識。

在白毛小狗亮晶晶的、濕漉漉的期待裡，我特别誠實也特别心虛地說我不行，甚至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示意對方我真的沒有說謊。

“但可以試一試！我還沒用過。”眼見他就要失望了，我連忙補充道，“嗯，明天這個時候，你帶着紙和筆來找我好了。”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