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教學課程仍然簡單得和一加一等于二沒有任何不同。
前一天夜裡的“我是不是天才,我到底是不是啊”、“我之前搞什麼,整這死出幹啥”已經被我徹底抛之腦後。
——比起思考我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我更想知道放學以後在時間膠囊上寫什麼願望才合适。
哀麗秘榭小山村的課堂并不寬闊,同齡的孩子很少,所以我們幹脆聚在一間教室裡上課。草率又合理。
我和昔漣坐在一起,白厄在背後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我們看。
我完全沒打算聽課,從昔漣那裡借了一塊小圓鏡,一邊照鏡子一邊編頭發。過了一會兒,昔漣不聽課了,伸手幫我打理頭發。白厄在後頭湊熱鬧。
“你們三個!給我滾出去!”
教室裡總共也就五個人吧。
真的要讓我們三個一起滾出去嗎?
我撕下三篇白紙,抓了一支筆,在唯一的老師懷疑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教室罰站。
我們三個在教室門口排排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然我們逃課吧?”我說。
——這不是什麼好行為,說不定會傷老師的心。
但我不認為我有任何上課的必要:老師會的我全會,老師不會我還會,老師上課我睡覺,老師下課我精神抖擻。
從我第一次翻開白厄的啟蒙課本,了解了翁法羅斯知識體系基礎,所有課程就都失去了對我的吸引力。
【這就是天才。】
沒錯!
所以,為了我的人生體驗着想,還是逃課吧!
“這樣不好吧……”白厄試圖勸阻。
但我發現了他躍躍欲試的表情,覺得他的話真的很沒說服力。
“可是逃課要去做什麼呢?”昔漣提出疑問。她似乎沒有把逃課是否正确放在心上,關注起了逃課後的體驗。
“去寫時間膠囊吧。”我拽了一下昔漣的衣袖。
她對我微笑了一下,似乎把我的舉動判斷為撒嬌。我沒有任何解釋,順從地牽住她主動伸來的手。
昔漣的手細膩光滑,沒有劍繭,溫暖得很純粹。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那種感覺像穿越冬天、鑽到一團熱乎乎的被子裡,讓人舍不得離開。
“我和白厄昨天晚上就說好了!”我補充道,“把自己的願望寫下來,二十年後再翻開來看。你也來吧,想想自己以後會做什麼?”
就這樣,我們三個人提前溜走了。在#真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一片神秘的小土坡。
這裡距離妖精們的地盤很遠,不用擔心調皮鬼搗蛋。和大人們常走的大道也很有一點距離,恐怕隻有愛探險的小朋友——比如我們才會費盡千難萬險穿過密匝匝的灌木叢鑽進來。
土坡傾斜度不高,勉強算有一層草皮,看起來仍然光秃秃的。在我尋找大片樹葉墊底時,白厄已經毫不顧忌地坐在地上了。我看看手裡剛剛摘下的樹葉,再看看一臉無辜的白厄,又看看在一旁偷笑的昔漣,最終決定無情地抛棄自己的小夥伴,繼續和昔漣坐在一起。
我早有預謀,因此走出教室時撕下的三張白紙派上了用場。我隻帶了一支筆,預想着接下來我們會輪流寫下自己的願望。
我把筆遞給昔漣,她把攤開的紙鋪在曲起的腿上,一筆一畫地開始描摹自己期許的未來。
而白厄很得意地從衣服裡摸出一支筆來,說:“我早就準備好啦!我要許好多好多個願望。”
“好多好多個是多少個?”我問。
“嗯……從哀麗秘榭,排到那個傳說中的天上聖城奧赫瑪,就這麼多吧?”
“哦,你好貪心哦。”
“哪有?也就……也就多了那麼一點點吧。”
“是億點點吧。”
“你再這樣,我就不幫你許願啦!”
“嗯、原來還有我的份啊?”
“當然啦,大家都有呢……不對不對,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你就不要再問了。”
白厄背過身,手上奮筆疾書,做出不理我的樣子。
我不相信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的說法——倒不如說,我對世界上一切約定俗成的事物都抱有天然的質疑欲。因此,在昔漣問起我要做什麼時,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我想當救世主。”
“為什麼呢?”昔漣問。
“必須要有為什麼嗎?”我反問道。
“對呀!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為什麼做這樣的事情,為什麼成為這樣子的人,是不是,都應該有一個理由才好呢?如果你覺得自己找不到答案,不如思考一下,你想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吧。”
“我想……我想……生活在一個理想的世界裡。沒有欺騙,沒有不幸,沒有人需要為了生存變壞,也沒有人需要通過傷害他人才能達成目标——我想在那樣的世界生活!”
我找到了我的悲哀。我與這個末世并不相容,我應該站在欣欣向榮的土地上放聲歡笑,而不是說服自己去發愁怎麼做才能修補破碎的黎明。
“真好!那麼,就把它當成你的理想吧,小救世主——把它好好地放在心底,默默地守護着它。我想,我們将來會在那個世界裡一起生活,對吧?”
是的。
這樣的願望,我應該好好放在心裡,也隻能好好放在心裡。
“好啊,我會做到的。”我說。
輪到我寫了,面向這張白淨的紙時,我想起白厄的臉。
對我伸出援手的男孩子此時正咬着筆頭、很苦惱地寫下一個又一個美滿的願望,墨黑字迹排列頗為工整,不經意瞥去一眼,就會發現他已經寫下五六個心願了。
問起來時,白厄一邊喊着“幹嘛呀,别偷看,說好了二十年之後再翻出來的啊”,一邊紅着臉用手捂住紙張,頻頻擡眼偷看我與昔漣的動向,試圖逃脫兩個人打趣的、探究的視線。
思來想去,我還是沒有寫願望。
我的世界不再有幻想,也不需要願望。通向我想要的未來不必做夢,更不必向天上的衆神祈禱。它一定會發生,它是我唯一的未來。就這麼簡單。
我把白紙對折,小心翼翼地撕成兩半,每一半都寫下【任何願望都能實現卡】,灌入湧動的魔力,一半遞給昔漣,一半送給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