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苒時常會想起那天,想起裴許進坐在她身邊教她怎麼用手柄,總是沒說幾句話就突然結巴了起來,身上冒着熱氣,全然沒有平日裡對什麼事都信手拈來的傲氣。
少年稍稍弓着脊背,低下頭,兩人的距離又被拉進了。
時苒幾乎不需要擡頭就能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嘴唇。
這大概是他們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認識以來,最近的距離。
時苒輕輕笑了一下,繼續投入到新學期的課程當中。
已經開學大半個月了,高二五班在正式開學的那天調整了一次座位。
現在裴許進不是時苒的同桌了,他變成了時苒的斜後桌。
高銘澤因為總跟上一任同桌上課講閑話,幾乎每一門老師都點名批評過他們,所以這次特意把他安排在了時苒的旁邊。
畢竟在老師眼裡,時苒就是一個很努力很上進也很文靜的女生。
剛換完座位的那天下午,班主任還找時苒談話,說讓她冷着點高銘澤,闆一闆他管不住嘴巴的壞習慣。
特别巧的是譽華F7小分隊的成員離得都不遠,尤其是高銘澤和裴許進,兩人坐前後桌。
幾乎一下課高銘澤都會轉過身跟裴許進說些有的沒的。
時苒趁着下課把知識點整理了一遍,耳邊回響着高銘澤叽裡呱啦的碎碎念。
“靜靜,我跟你說我昨天打王者的時候匹配到一個大傻X!非要跟我搶紅,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裴許進對他的态度不鹹不淡:“是嗎?”
“是啊,氣死我了,那把根本救不回來,氣得我直接把王者榮耀卸載了。”
“哦,那恭喜。”
“你怎麼這麼沒勁啊,我不跟你說了,我去找班長和松子了。”他邊說還邊委屈上了,“苒姐上課也太老實了吧,我跟她說話她還瞪我,無聊死了。”
時苒握着水性筆的手頓了頓,不小心在紙面上劃出一道黑印子,她深吸一口氣:“高銘澤,你還好意思說我?我沒嫌你話多你居然還說我?”
時苒實在是沒見過這麼厚顔無恥的人,她下意識看向裴許進,試圖尋找一個幫自己說話的人:“裴許進,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他是不是太碎嘴了!”
裴許進原本就因為高銘澤太吵了感到心煩,幾次轉筆都沒轉起來,目光落在時苒柔軟的脖頸,想到他們之間被拉開的距離,心情就更不爽了。
可是很奇妙,當他意識到時苒對自己的“親近”時,那些在心底翻湧着的不悅和焦躁一瞬間就被撫平了。
他點了點頭,水性筆在修長的指間繞了好幾圈,最後停了下來,放在桌面上敲了幾下,清脆的聲音傳遞出他愉悅的心情。
“靠,你們兩個狗男女聯合起來欺負我,我不跟你們玩了。”高銘澤氣沖沖地瞪了他們一人一眼,跟個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投向其他人的懷抱。
“狗男女”這個詞語,怎麼聽起來這麼不對勁呢……
“在寫什麼呢。”裴許進主動打破沉默,“上課寫完下課寫,你不累嗎。”
他歪着頭,一臉認真地問。
時苒喉嚨一哽,真是跟這種有天賦的人講不到一起去,她強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說:“整理的筆記……有什麼累的,現在輕松以後會更累。”
這還真不是時苒說教味太重,實在是用血汗一般的親身經曆總結出來的真理和名言。
裴許進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時苒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實在是太上年紀了,噤聲不語。
兩人面對面,四目相對,視線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空氣中似乎想起“噼裡啪啦”的電流聲。
奇怪。
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也太難受了。
時苒連忙轉過身,面對着幹淨整潔的筆記本卻怎麼都看不進去了,她又翻開桌子上的英語單詞,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排列在一起,更沒有看得欲望。
她無奈地捂住臉,閉上眼睛休息。
時苒在感情這方面遲鈍笨拙,剃頭挑子一頭熱地跟在賀宗衍身後跑了好幾年才意識到這份熱烈的感情叫“喜歡”。後來喜歡成為了習慣,哪怕那人不給她回應,還時不時釣着她當備胎,偶爾也能聽到他周圍的朋友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時苒是趕不走的“舔狗”。
但時苒都沒怎麼放在心上。
她喜歡一個人,所以對一個人好。這并沒有什麼錯。
更何況賀宗衍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拒絕,面對她的熱情,他偶爾也會給出不錯的響應。
當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後,時苒就很難、也很少想過改變。猛地從這份積累沉澱了好幾年的喜歡中掙脫出來太難了,也太痛苦了,還不如讓這份感情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消散,這是時苒覺得最好的、最合适的解決辦法。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突然。
賀宗衍忽然宣布了他的喜訊。
時苒本以為她會崩潰,會大哭,會絕望。可這些都沒有,坐在公交車上時和細雨融合在一起的眼淚,與其說是為這份沒有結果的愛而流,不如說是為了這麼多年拼命努力、保持熱情的自己而流。
于是當時苒一睜開眼回到高二時,她的目标很簡單也很堅定——做自己,為自己而活。
這一路上也收獲了很多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