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唇相譏:“明明是夫君理虧,現在卻故作聲勢,妄圖讓妾乖乖閉嘴,夫君可是心虛了?”
晏澄洲眼底赤紅,眼中盡是血絲,抓着她領口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他怎麼就,弄得個兩頭不讨好?
賀秋娘嘴唇顫抖着,盈滿水光的眼倔強地看着他。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誰也不開口,偌大的房間内,隻剩銀佩微不可察的一絲嗚咽。
賀秋娘緩緩抓住他的手,口吻帶着一絲安撫:“夫君,現在可以放開妾了嗎?”
晏澄洲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直視着她的眼睛,咬牙道:“無論如何,你差點害她丢了性命。來人!”
幾個侍衛一擁而入:“侯爺。”
晏澄洲冷冷道:“看好夫人,沒有本侯的允許,不許她見任何人,也不許踏出芙蓉院一步!”
賀秋娘怔愣道:“晏筠,你居然禁我的足?”
晏澄洲唰地抽出腰間的劍,毫不猶疑地朝賀秋娘砍下。
銀佩吓得尖叫起來:“夫人!”
賀秋娘緊閉着眼,背上冷汗涔涔,隻聽見耳畔一陣簌簌的風聲,刺啦一聲。
她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
晏澄洲的劍終究還是沒落到她身上,隻是挑破了她的衣袖。刀刃直直地插進磚縫,震碎了賀秋娘掌邊的一盒胭脂。
晏澄洲的聲音寒徹骨髓,“你給我記着,月兒不是你能動的人,她少一根頭發,我便斷你一指。若是不信,盡管試試。”
他收起劍,轉身出了屋。
身後,賀秋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寒風中一點一點彌散,“晏筠!你不過是我們賀家的一條狗!如果不是我,你坐得上靖遠侯的位子嗎?!”
她聲音凄怆,哭着哭着,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銀佩也跟着哭了起來:“夫人!夫人……”
半晌,芙蓉院的門被無情地合上,将房内女人的哭聲盡數擋了回去。
天氣轉涼,轉眼已是初秋。
最近宮裡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便是從前頗受皇帝寵愛的劉美人瘋了。
半個月前,劉美人的心腹宮女突然失蹤,回來時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被人陳放在劉美人的卧榻之上,劉美人發現後,尖着嗓子叫了一晚上,第二日便瘋了。
另外一件,便是賀太後着了涼。
前幾日,賀太後一時興起,攜着幾個命婦在禦花園賞花。水邊風大,賀太後一時不察,受了凍,當日回去便染了風寒。
這幾日,金華殿中時不時傳來太後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太後生病,那可是整個皇宮的大事,就連賀衍也被驚動了,連夜從将軍府的庫房中挑選了不少人參、元膠等滋補之物,派人送到宮中。
江婳作為皇後,更加不能懈怠,一連幾日都得去金華殿侍奉湯藥。
昨夜,太後憐她辛苦,又怕過了病氣給她,這才命她回鳳儀宮休息一晚。
翌日清晨,江婳和秦淮月熬了清火的百合蓮子湯,盛在陶甕裡,親自給太後送去。
兩人行至金華殿前,太後身邊的女官通傳後,江婳便端着湯進了殿。
殿中的青銅炭盆中燒着銀絲炭,賀太後滿臉病容,蓋着一層錦被,安靜地躺在榻上。
江婳端着漆盤,碎步上前,走到太後的榻前,輕聲道:“母後,兒臣熬了百合蓮子湯,還熱乎着,您可要起來用些?”
賀太後将眼皮睜開一線,“哀家現在沒有胃口,你先放着吧。”
江婳點頭,将湯放在床頭邊的雕花桌案上。
賀太後眉目慈和地看着她,“孩子,你走近些,讓哀家瞧瞧。”
江婳有些猶豫,揪着妝花緞宮裙,往前邁了幾步。
賀太後看了一眼案上放着的湯,歎道:“你有心了。”
江婳連忙道:“這些都是兒臣應該做的,隻要母後早日康複,兒臣就安心了。”
賀太後微微一笑:“好孩子,來,你坐到哀家身邊來,陪哀家說說話吧。”
江婳理了理裙子,乖巧地在榻邊坐下。
賀太後擡起眼簾,聲音飄渺:“哀家病了這麼些天,陪在哀家身邊時間最長的,便是你。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估計也沒有幾天好活。有些話,哀家憋在心裡,也隻能同你說了。”
江婳抿了抿唇,“母後身體一向康健,此次不過是一點小病……”
“哀家自己的身體,哀家心裡清楚。此次風寒,竟拖了這麼多天……皇帝,也從不過問,他隻怕是一心盼着哀家死。”賀太後苦笑。
江婳不忍道:“陛下興許是政務繁忙……”
賀太後冷哼一聲:“罷了,皇帝畢竟不是哀家生的。若不是皇家子嗣凋敝,這皇位也輪不着他來坐。”
賀太後深深看了一眼江婳,問道:“皇帝待你可好?”
“啊……”江婳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結巴道:“陛下,陛下自然是極好的。”
才怪,除了侍寝,她和聞熙沒有任何的交集。
賀太後笑:“你不必在哀家面前說皇帝的好話。咳咳,皇帝看似遊手好閑,實際上并非池中物。這些年,他處處受着賀家的轄制,心中必定不甘。大将軍這些年身體也愈發不好,等哀家一死,隻怕皇帝會先下手為強……咳咳咳……”
賀太後說着,喉嚨裡便被濃痰卡住,忍不住捂着嘴嗆聲咳嗽起來。
江婳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給她拍背:“母後,您沒事吧?”
賀太後擺了擺手:“哀家沒事。”
她擦了擦嘴邊的津涎,疲憊地躺回床上,一雙眼睛半睜半閉,對江婳道:“哀家百年之後,宮中必有動亂,孩子,到那時,一定要明哲保身……”
“哀家的話,不可與任何人談起,皇後,你可記住了?”
江婳打了個激靈,“兒臣,兒臣記住了。”
賀太後阖上了眼,“好了,哀家乏了,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