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遜扯着眉宇,不耐地等待顧雲淩的回答。
半晌,顧雲淩的唇邊掠過一抹冷嘲:“無根之人,一介閹宦,也敢妄議大雍藩王?”
杜之遜氣得臉色鐵青,握着鞭子的手隐隐顫抖,“顧雲淩,本官以禮相待,你不要不識好歹!”
“大人”,門口的獄卒躬身禀報,“侯爺來了。”
晏澄洲面色陰郁,帶着一身陰寒的濕氣,緩緩踏進了牢房。
“之遜。”
杜之遜壓下火氣,拱手行禮道:“侯爺。”
晏澄洲解下披風,遞給一旁的随從。幾個獄卒見他來了,連忙奉上茶水,又搬來一把交椅請他坐下。
他呷了一口茶,冷眼看向杜之遜:“怎麼樣?問出來了嗎?”
杜之遜僵硬地搖了搖頭:“小瞧了他,嚴刑伺候了幾日,還是撬不動他的嘴。”
晏澄洲擡眼,嗤笑了一聲:“婦人之仁。”
杜之遜臉色有些難堪,垂首道:“是屬下辦事不力。”
晏澄洲坐直了身子,幽邃的眸子逼視着杜之遜,薄唇輕啟:“我早就跟你說過,對階下囚仁慈,等同于自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水,對方便覺你軟弱可欺。之遜,我舉薦你坐上這廷尉的位子,你萬萬不該有恻隐之心。”
“大哥教訓的是。”杜之遜低聲道。
這時,刑架上的顧雲淩忽然擡起眼簾,嘲諷地輕笑了一聲。
晏澄洲眸光瞥向他,冷眼對杜之遜道:“聽聽,還笑得出來,可見你這幾日還是手下留情了。”
杜之遜抿唇,緘默不語。
晏澄洲雙手搭在扶手上,食指輕輕扣着木柄,目光薄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劈向顧雲淩:“本侯不想多費口舌,最後再問你一遍。顧雲淩,你是不是清河王的人?上書救祢華,可是受了清河王的指使?”
刑架上的人一聲不吭。
晏澄洲冷笑了一聲,“既然不願意開口,那嗓子留着也沒用了。”
他倏地起身,取了鐵鉗,在炭盆裡夾了一塊燒得滾紅的炭,臉色陰沉地向顧雲淩走去。
杜之遜手中的鞭子啪地落地,怔愣地看着他:“大哥——”
晏澄洲扯唇一笑,掐住顧雲淩的脖子,将炭火往他的喉嚨管送。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破了牢房的死寂,顧雲淩痛得拼命掙紮,懸挂在半空的鎖鍊随着他的動作铮铮作響,嘈嘈切切,仿佛要把刑架都晃倒。
他脖子上那塊肌膚被燙得滋滋冒煙,青紫色的皮肉外翻,膿血汩汩直流,幾欲見骨。
牢房裡頓時傳來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
顧雲淩狀似瘋癫,拼命地甩着頭,哪還有半點風流名士的樣子,“夠了!夠了!你别碰我!!救命,救命……啊——”
下一瞬,燒紅的炭毫不留情地再次拍到他的臉上,顧雲淩厲聲尖叫,隻感覺半邊腮幫子都要被燙穿了,疼痛侵襲着每一寸皮肉,如同在沸水裡滾過一圈,疼得幾乎失去知覺。
晏澄洲不再動作,随手将鐵鉗扔在一邊,譏诮地聽着顧雲淩撕心裂肺的嚎叫。
杜之遜忍不住渾身發抖,顫聲道:“大哥,這……這要是把他的嗓子燙壞了,即使他想說,也說不出來了啊。”
晏澄洲嘴角輕挑,望向他的眼神輕佻,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口舌沒了,這不還有一雙手嗎?顧先生通曉聖人經典,寫個字應該還是會的吧?”
他轉身,在随從的服侍下穿上披風,語調懶懶:
“給他留一隻右手寫字,左手要不要,都無所謂。”
每月十五,按規矩,皇帝得宿在鳳儀宮中。
江婳緊張地坐在榻上,雙手在身前扭絞,将下唇咬得泛白。
聞熙和顧妧吵了嘴,最近幾日都獨自宿在甘泉宮,也未曾臨幸其她的宮妃。她特地挑了這個日子,幫秦淮月和顧妧打掩護,讓她們去廷尉獄尋顧雲淩。
皇帝宿在她這裡,應該不會留意顧妧的去向。
殿外的更漏滴滴答答,敲出空靈的響聲,在阒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廊下的八角琉璃宮燈被風吹得微微搖晃,在玉墀上投下一片寂寥的影子。
江婳靠在榻上,一隻手撐着下巴,腦袋一點一點的,等得都快要睡着了。
等到将近戌時,皇帝才進了殿。
他邁過門檻,繞過屏風,向内室望來。
紅燭搖曳,芙蓉帳暖。
雪膚花貌的美人靠在榻上,鴉黑色的長發傾瀉下來,遮住大半香肩和藕臂。她穿了一身單薄的煙紫色紗裙,雪白的小臉暈出绯色,鼻尖挺俏,朱唇紅豔。
聞熙提步走來,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哂然:“皇後這是困了?既然困了,何不先歇下?”
江婳的睫毛顫了顫,一雙桃花眸潋滟睜開,悠悠轉醒過來:“啊……陛下,您來了。”
她的嗓音嬌媚,尾音拖得很長,就像一根細細的小鈎子,輕輕在他心尖上撓動。
聞熙眸色暗沉,喉結滾了幾滾,幾步上前攬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裡間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