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幾年的磋磨,阿伏兔對神威的我行我素已經相當習慣。
雖然相當一段時間沒見上,但也從沒失了聯系。地球上的動向他還是實時跟進的。
“忍者的事這麼快就解決了?”他接過神威手裡的特産。自然地略微往後退了一步,把神威引進維修室。
這裡熱騰騰亂哄哄的,神威靈巧一躍,避過了地上堆積的耗材,“那當然,輕輕松松。”
“反正……”他鼓起腮幫子,“我是去打架的嘛,其他的交給晉助就行了。”
…………
徹底搞清楚了。
伊賀——忍者的故鄉。
伊賀衆由著名的“三上忍”統領,即服部、百地和藤林三大家。其中要數服部家最有名。因其于數百年前護送将軍有功,幕府給予服部一門極高殊榮。
如今這一代,服部家的現任頭領服部全藏,有“摩利支天”之稱,正是原禦庭番衆首領。
阿伏兔:“德川定定為了烏鴉廢了禦庭番衆,被主子抛棄的感覺怕是不太妙吧。”
神威搖搖頭:“誰知道呢,總之沒有他們站隊的選擇餘地。”
本就不是被豢養的死士,當初出山護送将軍不過也是買股而已,既然如此,如今德川派與一橋派相争,忍者們也可以順勢做出抉擇。
所謂禦庭番衆不過隻是服部家分出去的一支,在伊賀忍者的大本營,各家都懷揣着不同的心思。
阿伏兔若有所思:“那高杉是決定給這幾家搞分裂嗎?”
讓忍者内鬥?
“我們可是夜兔哎,阿伏兔。”神威眨巴着大眼睛,一副看到副團長犯傻的痛心疾首的樣子,“當然是直接沖進去,如果他們不聽話就把整個村夷為平地啦。”
“所以就算是原禦庭番衆的首領,這下也是相當配合呢。”
阿伏兔:“……”
多慮了。
有時候他也确實該反思自己想的太多的這個壞毛病。
但這能怪他嗎?
在這個破組織天天勾心鬥角,是夜兔該幹的正事嗎?
神威:“倒是你,偷偷摸摸躲在這裡幹嘛呢?”
夜兔出任務多,各種戰艦武器修修補補的也很正常,但阿伏兔現在已經是副團長了,沒必要親力親為。
維修台上,攤着一疊泛黃的紙張,也不知是什麼年代的産物,一瓶開了罐的可樂擺在一邊,神威伸手晃了晃,已經沒氣了,隻有一股黏膩的糖漿味。
阿伏兔難得赤裸着上身,“這不是正在修東西嘛。”
“馬上就好了,團長你要不出去等我十分鐘。”
這裡太悶熱他怕神威待不住。
“不。”神威眯着眼,雙手背着在桌面上一撐,坐在了維修台上,悠閑地晃着腳,“我就要在這裡看。”
其實阿伏兔也就是照着壓箱底的說明書檢測一下東西還能否使用。專業的事還得靠專業的人才去幹。
他先前稍微拆檢了一些設備,現在把它們裝回去就行。
見神威不走,阿伏兔也由着他去。
阿伏兔弓着背,小臂肌肉随着扳手轉動繃出流暢的弧度,說起來,這仿真機械臂已經融合地相當到位大臂上方一圈連接的紅痕在促活劑的作用下已經漸漸淡去。
除了膚色較原有的皮膚更加深一點,乍一看和原裝手臂沒什麼太大區别。
“還在用嗎?”突如其來的發問讓阿伏兔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神威指的是促活劑的事。
阿伏兔:“早就不礙事了。”
要不說外星科技大融合就是好呢,補個斷手斷腳都不在話下,他甚至懷疑都能直接造人。
通風過濾設備呼哧呼哧地轉,也沒帶走維修室的悶熱。
這熱或許也來自人體。
齒輪咬合的金屬聲混着略顯粗重的呼吸,在悶熱的空氣裡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額……這是鳳仙那個地方搞來的東西。”見神威睜着眼卻一直不出聲,阿伏兔有點尴尬,一邊擰着扳手一邊沒話找話。
這些東西神威不問他也得主動說,不然作為副團長越過團長莫名其妙搬來許多武器,倒是真顯得有什麼異心了。
“噢……”神威點點頭,視線随着那道淡的不能再淡的斷臂痕迹流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
宇宙不分日夜,單靠人為設定的時間與生物鐘讓人入睡。
神威躺在柔軟的床鋪上閉着眼,靈魂卻好像飄到了一個熟悉的空間。
頂燈忽然嗡鳴着亮起。冷白光線劈開昏暗的房間,在男人肩胛上鍍上了一層水銀。
太悶熱了,
數不清的細密汗珠浮在油亮的肌膚上,又順着重力的作用往下墜去,金屬架上倉促拿下的毛巾也無法勾住那覆着後頸的濕淋淋的鬓發。
一滴汗水,
順着微凹的脊椎溝滑進深色的褲裝。
兩滴汗水,
流過沾着機油的眉骨,從山巅滾落,懸在下颌将墜未墜。
“咔嗒”。一顆螺絲歸位的聲音清脆如骨節作響。
三滴汗水,
男人後仰着脖頸,喉結随着吞咽劇烈滑動,那滴汗終于砸在了覆滿油漬的工作台上。
跑了氣的可樂是最無趣的飲料,從瓶中濺開點滴液體落在桌上,不久就凝成了黏膩的圓形水漬。
神威卻無端感覺口幹舌燥,他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那被喝剩僅餘小半罐的液體,将自己的唇也貼向那窄小的罐口。
仰頭的一瞬間,柔軟的舌頭好似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割破。
一口混着鐵鏽味的甜順着喉管滑入胸腔,神威把舌尖抵在犬齒上舔舐着傷口,血腥與甜膩在唾液裡仿佛發酵成了一種古怪的興奮劑。
而殘存的碳酸氣泡終于發揮了一點僅剩的作用,口腔在液體的浸潤下一陣刺痛。
刺痛!
神威的瞳孔劇烈震顫了幾下,從迷迷蒙蒙仿若緻幻的迷霧中睜開了眼睛。
是夢……
他舔了舔嘴角,舌尖一點殷紅,是在無意識的睡眠中被自己咬破了。
第七師團的夜兔們為了慶祝許久不見的團長歸來,在晚上大擺宴席,作為全員成年的邪惡海盜團體,免不了要一醉方休。
神威對酒不是特别熱衷,夜兔們不太敢真灌團長,但稍微添點醉意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
是酒的原因?
…………
剛到第七師團時,神威常常做夢。
他離開了從小長到大陰雨連綿的烙陽,離開了那些宣洩悲傷與仇恨的記憶,在空寂而又虛浮的宇宙裡,有時卻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困倦了,可能是偶爾的疲累,深層的夢境,那便是夜晚的熟睡了。
可他其實不喜歡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