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兔是殘暴而冷血的,夜王鳳仙的隊伍裡能有些什麼好東西,第七師團的基地到處都是冷漠而疏離的成年人。
夜兔這個種族,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會手下留情,更别說他人的小崽子。
神威堅持要跟着鳳仙上海賊船,又叫嚣着各種挑戰,一開始免不了成為沙包。
飛船行駛到太陽的背面,整個船艙都是陰冷的。成年夜兔對這種溫差并不在意,住在最底層宿舍的小孩就不是那樣了。
屬于夜兔的血液彙聚在骨折的地方修複着身軀,而且神威本身失了血,再沒有多餘的熱量供給冰冷的四肢與大腦。
靠着冰涼的床闆與被褥,他時不時會陷入繁複紛亂的夢境。
夢中是烙陽那個不大的家,年幼時留存在記憶裡的,是哄睡時母親溫柔的手掌,他的後頸抵着那溫暖的臂彎,身側是另一個暖乎乎的小小身軀。
直到睜開眼,才發現手中攥着的枕頭甚至還未捂熱。
後來有一次,神威打架打狠了。
他沒讓對方太好過,對方也把他的肋骨捶斷了好幾根。
多管閑事的雜兵阿伏兔怕他被打死,強硬地把他留在了自己的宿舍。
其實神威很不喜歡與他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但他傷的太重了,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由着阿伏兔擺弄。
當時神威想,好了之後一定要殺了他。
好在阿伏兔是個愛幹淨的青年,被窩裡并沒有想象中的異味,反而被褥中充斥着一種蓬松的陽光的味道。
肋骨的傷即使是夜兔也要恢複個幾周,阿伏兔的手很大,每天晚上攏着神威的胸口,不止前胸後背,整個人都被罩了起來。
男人的身體到底沒有女人那樣柔軟,但這裡的熱度竟然比潮濕的烙陽還要大。
不知不覺,神威就很少做夢了。
再後來,神威漸漸長大,第七師團除了鳳仙沒有人能打過他,作為鳳仙的“親傳弟子”,神威擁有了自己的小房間,再也沒有狼狽地蜷縮隻為汲取一丁點熱意。
然後,烙陽的雨從他記憶中漸漸模糊,他幾乎沒有再陷入夢境。
…………
但是近來,已經有兩次了。
一次在地球的吉原,一次是剛剛。
同樣的是在酒後,同樣夢中的對象是……
是誰?
神威複又狠狠咬了下舌尖,血液的腥甜讓他的頭腦清醒了過來。
這股興奮的感覺,像一把刀子,鈍鈍的切割着内裡的血肉,帶起的不是疼痛,反而是一股永遠無法填滿的空虛。
神威緊咬着牙根壓抑下這股癢意,起身出了卧室。
或許和在龍宮時一樣,他需要和阿伏兔打一架。
神威輕而易舉地摸進了阿伏兔的屋子。
他在第七師團的星艦上擁有最高的級别,本就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況且阿伏兔對他也并不設防,畢竟誰也擋不住他。
他靠在門口,屋内照常是記憶中的擺設,嵌在牆壁上的壁挂花盆裡,一抹鮮嫩的黃占據了他的視線。
是那株地球上帶來的向日葵!
竟然克服了宇宙的異樣環境,挺起了一個花苞,隻是看上去有點枝幹有點扭曲。
室内彌散着淡淡的酒味,阿伏兔也被夜兔們灌了不少,此刻安靜地伏在被褥之下,隻餘有淺淺的呼吸聲。
然後,倏地一靜。
神威知道,阿伏兔醒了。
“團長?團長……”阿伏兔緊繃着的身軀在看清那一抹鮮亮的橘粉色發絲後松弛了下來。
他默默張開了緊握的雙拳,卸了力,而後坐了起來。
“臭小子,知不知道什麼叫人吓人吓死人……”阿伏兔嘟囔着,把被子一掀,真是的,大晚上睡不着跑下屬房間裡裝神弄鬼這是做什麼?
吓得他冷汗都要出來了。
神威也不知道,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床前,揪住阿伏兔的衣襟,迫使對方擡起了頭,又彎腰在阿伏兔的脖頸旁嗅了嗅。
沒有……
并沒有夢中那汽水般甜膩的味道……
“怎麼?想打架?”神威的突然靠近讓阿伏兔打了個激靈,他偏頭避過,從神威手裡奪回了自己的衣襟并推了推。
然而并沒有推開。
這力道卻激起了神威的興緻,“猜對了!”他笑了起來,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松開揪着衣襟的手,轉而一掌拍在阿伏兔的右肩上,五指緊緊地桎梏住身下的人。
“那就獎勵你陪睡不着的團長打一架吧。”
蛤?憑什麼?
“嘶……”阿伏兔的抗議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吃痛倒吸一口涼氣,神威的力道之大,簡直像是要陷進了血肉裡。
“你又發什麼瘋……唔……”
神威一記頭槌,直接給阿伏兔的酒醒了一大半。
…………
這場戰鬥的勝負毫無懸念,早在好多年前就沒有懸念了。
阿伏兔喘着粗氣,右手被神威反折着壓在身下,索性直接放棄了無意義的抵抗。
“阿伏兔,你越來越弱了。”神威感到有點無趣,但仍維持着這個禁锢的姿勢。
阿伏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是是,對對對,團長大人您體諒下辛苦工作的下屬,放開我吧。”
所以說為什麼要在這種歡慶的晚上幹這種事啊。
夜兔愛打架也不是這麼愛的吧。
神威沒有理會,反而俯下身,貼住了身下人砰砰直跳的心口。
砰砰——砰砰——
心跳聲從劇烈到平穩,讓人的思緒也緩了下來。
他壓在阿伏兔身上,對方因醉酒而升高的體溫隔着單薄的内衫傳到了他的皮膚,卻帶來一種幼時安心的錯覺。
這樣親密的姿勢放在兩個成年人身上未免有點不合時宜。
神威在吉原見到過很多次,滞留地球的幾個月,他把吉原的每個角落都觀察了個遍,那些男男女女間痛苦的,歡愉的,放浪形骸的,假意虛情的……
荒誕而虛無的情意。
為什麼呢?他的夢裡不是發絲,指甲與血手印,但有一雙澄澈的眼睛和……
神威摸了摸胸口,和一顆瑰麗的鲛珠。
“喂喂,不會是做噩夢的小鬼借着打架的由頭,其實是來求安慰的吧。”見神威靠了上來,阿伏兔扭了扭身子,神威倒是自在,他可是成了人肉墊子啊。
“今晚可沒有龍宮特供的海鮮吧。”
“怎麼?在吉原情窦初開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心悸突然向神威席卷而來。
“你……”他低低地叫了一聲,條件反射性地想反駁又猛地收住口,隻覺被驚雷擊中,一瞬間心跳如鼓,臉上失了血色。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仍舊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