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的生母,出身低微,那個的生肖,和她相克。
不聰明的固然不行,瞧着體弱的也不行,生父生母不敦厚的不行,長相不體面的也不行。
剩下幾個可選的,她就猶豫了,看看素婉,道:“總歸是要你來養的,不如回頭問問他們爹娘,若是肯讓孩子入嗣到侯府來,便帶來給你瞧瞧,你看哪個有眼緣,便留下哪個罷。”
素婉點頭答應了,她看見蘇岑的名字也在其中,想來那真是和原主很投緣的好孩子。
但她不想選蘇岑了。
一個忠厚的孩子,理當在疼愛他的親生爹娘身邊長大,而不是到這破侯府來。
不然他會認為長陵侯夫婦對他有養育之恩啊。
他會孝順這兩個壞人啊。
長陵侯夫婦值得狼心狗肺的後代,得挑個看着就不是好東西的崽子認進來。
然後想法子讓祖父祖母親自教育他,再由她來寵壞他,然後她找個機會和侯府決裂出門——這樣,等這孩子長成了,才能給長陵侯夫人一種被人忘恩負義的體驗呐。
她正掂着那張名單,努力從謝玉容的記憶裡翻騰,看看能不能找到個名聲在外的熊孩子。
突然侍婢飛奔而來,送到一個震驚她們婆媳的消息——還挑什麼嗣子啊?侯爺覺得他還行,他要親自再去生一個兒子啦!
陛下連兒子他媽都給侯爺挑好送來啦!
素婉“啊”了一聲,一雙眼睛就忍不住去看長陵侯夫人。
長陵侯夫人一句話也沒說,隻是眨了眨眼。
又“哦”了一聲。
“母親?”素婉輕聲喚她。
她不理素婉,但搭在案邊的手指已經縮起,緊緊捏住了案邊,捏得手指甲都泛白。
“夫人!”溫媽媽大約是看出異常了,快步上前伸出手來,仿佛是想扶住她。
長陵侯夫人卻是極艱難地一笑,笑得像是現下就要去殺人:“無妨,我無妨。哼。”
哼過之後,便沒有下半句了。
素婉察言觀色,也呱嗒落下臉來,一排銀牙咬住嘴唇,半晌才嗫嚅道:“父親很疼我夫君的……隻是陛下所賜,他不敢辭去,母親若是因此事與父親生分,夫君在天之靈也難……”
“他若是在天有靈,該為母親報仇才是!”長陵侯夫人開口了,幾乎是咆哮,“蘇鑄這個畜生,這個畜生!我的玿兒屍骨未寒,他就急着生下一個了,他……”
“母親,便有了新小叔,到底要認您做母親的。”素婉弱弱地說,“您還是侯府的夫人呀,隻是,隻是我難為些,沒了夫君,今後也不能有兒女,連認個嗣子,一時也是難了……”
“我才不要那些雜種認我做母親!”長陵侯夫人的眼中充血,整個人禁不住地哆嗦,“蘇鑄這畜生,答應過我,他府中隻我一個女人的,他說唯我與玿兒才是他的親人!他,他背信棄義!”
素婉愕然,如長陵侯夫人這樣看着不傻的女人,居然也會把男人說的這種話當真?
她的第一世和第三世,男人們也和她說過“畢生隻你一人”的鬼話的,可天真如她都沒有相信啊。
他們二十歲,三十歲的時候心愛容顔極盛的她,這很好理解,可她還沒活到變老變醜就死了——若她有老的那天,未必不會看見他們癡迷于下一個容顔極盛的姑娘。
也或許會有那樣用情極深、一世隻愛一人的男人罷,可這種人也未必不納妾啊。
長陵侯就算獨迷戀他夫人,但也能和别的女人纏綿生子——這麼說來似乎不對,但好像也不算太大的問題。
但凡是個有權有勢的男人,誰不是這樣呢。
可是,在長陵侯夫人已因愛子慘死而和長陵侯略有離心的時刻,這種消息,便是灑在她傷口上的鹽,刺得她無法保持貴婦們那優雅的克制神态。
更況長陵侯不知死活地來了,要當面向她賠個不是,好哄她息怒,維持家庭的和諧。
無法克制的夫人幹脆就不克制了,當着素婉的面,支起手舞了上去。
長陵侯的臉被她一把抓出三條血痕,惱羞成怒下打了她一記耳光:“潑婦!妒婦!怪道你養不活兒女!”
素婉的心猛地一跳,人竟然能口不擇言到如此地步。
這種話,哪怕說給長陵侯夫人這樣的壞人也太過分了!
怎麼能譴責一個女人“養不活兒女”呢?她養活得挺好的那個,不正是被你放進了棺材裡埋掉,才會“一不小心”活活憋死的麼?
至于潑、妒……
被一記耳光抽得趔趄了幾步的長陵侯夫人,扶着牆邊的書案才勉強立住身子,聽見這句話,她竟笑了。
然後舉起硯台,狠狠砸在了滿臉不敢置信的長陵侯的頭上。
烏墨混着血,一起流下來。
素婉早就捂住了嘴,否則大抵會露出一些有失禮儀的表情。
不過,既然一位侯爵夫人都敢拿起硯台,把丈夫當蚊蟲拍打,她當初把欺淩弱小女孩的惡心東西當爆竹放掉,有什麼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