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陵侯夫人和溫媽媽看來,兒婦謝氏,對她和長陵侯,都該是敬愛的,或許會更敬愛她幾分,但大抵也差得不多。
一個好女人,在知曉自己敬愛的公爹偷偷做了悖逆皇恩的昏頭事後,多半是焦急憂愁又恐懼,卻很難想到通過自己母家的關系,舉告婆家不法。
要她為她們出頭,那就得再發生點兒什麼事情,刺她一刺。
她的想法的确不能說全錯——素婉對他們夫婦的态度大體上是一緻的,她一樣地讨厭他們。
或許會更唾棄兇殘颟顸的長陵侯,不過長陵侯夫人也不是什麼值得她喜歡的大好人。
一個沒有女德的素婉,此刻是不會想着要和長陵侯府的“尊長”們共沉淪的。
她所以按兵不動,隻是想了一夜,想清楚了此事的利害關竅,便不肯讓謝玉行牽扯進來。
謝玉行剛剛嫁給大皇子,立足未穩,正是該低調站住腳跟的時候。這會兒她去尋謝玉行,和她說——阿姐你聽說了嗎?我公爹要打你公爹的臉喲!
這讓謝玉行怎麼辦?告訴大皇子?
慢說大皇子沒必要和長陵侯對着來,說不準一回頭遇到長陵侯,便出于“好心”暗示長陵侯要整饬後宅了,便是他真将此事告訴了皇帝,皇帝又抓到了把柄,斥責長陵侯不敬,那又怎樣?
長陵侯還能被賜死嗎?
倒是大皇子,對兜不住一句話的謝側妃,會怎麼看?
長陵侯忠不忠于皇帝,那是皇帝自己該關心的事!
劉姨娘若真是皇帝的眼線,他必會知曉她死得蹊跷,這筆賬自然要記在長陵侯頭上。
她若不是皇帝的眼線,那麼一個宮女出身的侍妾,沒了也就沒了。
旁人固然可以喟歎她如花一般的年紀竟然這樣被人戕害,可要為了給她報仇而給自己惹一身麻煩,又未必肯了。
素婉沒有那麼慷慨。
她隻是笃定了長陵侯夫婦不會做好事,而把這件事也記在了她的小黑冊子上。
早晚用得上。
而現下她要忙亡夫的周年——很可憎的日子,很可憎的情形!
侯府裡又是隻有她一個人在操持!
若是長陵侯沒有緻力于生一個新兒子,為蘇玿舉辦的周年,大抵是要隆重許多的。
可是現下,侯爺自己新梳籠的婢女又有了喜訊,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想一個已經死掉而不能複生的長子呢?
更況長子的生母是那麼讨厭!
他都寫了一首詩來追憶那孩子了,她還是不滿足,惱他不曾為了長子的周年費心,竟在前一天還出去飲酒。
她說:“天下豈有你這樣的父親!我的玿兒生在這樣的家中,怕不是前世欠了你的債呀!”
長陵侯借着愛子去世一周年,心情沉痛的緣由,與朝中的幾個友伴飲酒至半醉,此刻正是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的舒坦時刻。
見得老妻狀若瘋狗地沖過來,紅着眼,扯着嗓子,全無當初的貴女儀态,他幾乎恍了一刻的神。
保國公府出來的女孩兒,當初也是美麗娴淑過的,怎麼就成了這幅模樣?竟連不能對夫主大呼小叫的規矩,都不記得。
不如小官家出身的兒婦也便罷了,竟連那些個婢女都不及。
真可憎。
“你不是他前世的債主?”他冷笑道,“他的周年,你也不見得如何費心,不都是那個,那個謝氏,她在管的麼?”
長陵侯夫人氣的周身哆嗦,她怎麼沒有管?
這老不死的讓謝氏管家,那自然種種庶務都該由謝氏打理,可她親自過目了謝氏的各樣準備,挑了不少刺出來!
連謝氏自己都說,若是沒有母親關照,這周年怕是辦得對不起九泉下的夫君呢。
“我想到玿兒,便要錐心泣血,過目謝氏的籌備時,心已然要痛碎了,你竟然還如此斥責我?”
“我就不痛麼?我是借酒消愁!”
長陵侯夫人不哆嗦了,她含着譏笑的眼睛,看着一身酒肉氣息的那一坨男人。
終是冷笑了一身,扭頭便走。
這一聲冷笑,卻比千萬句詈罵還有效,長陵侯被這笑聲中的鄙夷戳中了,便像是被炭火崩了一般,蹦起了身子。
他竟動了手,抓住了夫人的發髻,将她拖拽過來。
“你這賤婦!你笑什麼!你不能生兒育女,偏還要妒忌吃味,便是管家也管得稀松,如今連婦德都丢到了腦後,竟敢對我不敬!”
長陵侯夫人拼力掙紮着:“你做什麼?你放開我!我是保國公府的女兒,我阿爹是公爺,阿娘是郡主,你這樣待我,你不怕……”
這話是刺痛了長陵侯心裡頭最不願意被人刺着的地方,他發起狠來,将夫人掼在地上,便要提起腳去踢她。
偏在此刻,素婉出現在房門外。
那一霎她都被吓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