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溫媽媽是無辜的罷,可長陵侯夫人怎麼敢用自己的性命,賭她的“無辜”?
須知就在她想要抓到那條救命帕子的時候,那老奴還牢牢握着她的手呢!
萬一溫媽媽就是知曉那帕子能救她的命,所以不肯松開她讓她求活呢?
誰也不能保證打小兒照料她的人便一定忠于她呀,溫媽媽跟着她在長陵侯府這麼多年了,縱然看似沒有受到長陵侯什麼恩惠,可私底下誰知曉呢?
萬一長陵侯答應給她厚厚的賞賜和一個孝順的好養子,今後給她好生養老呢?
長陵侯夫人自己沒了親兒子,可太曉得“有人養老”這事兒有多麼要緊了!
可是,若丈夫和媽媽都不能信了,她還能信誰?
信面前這個以為天下都是好人的廢物兒婦嗎?
這侯府裡,她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她要回母家去,她的保國公府,總能叫她安心過日子!等她回了公府好生将養幾天,便要去宮裡,将這事兒告訴太後,求太後給她做主。
她想通了,就說長陵侯已然神魂不清,不知被什麼東西迷了心智,日日都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害死了她的兒子,如今還想害死她!
太後一定會為她這個侄女伸張正義的,若是太後不願,她就再透露一點信息!
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說話帶着代地口音呢!
到時候,無論長陵侯是被當做妖怪一雷劈了,還是被抓出他勾結藩王的不法行迹遭砍了頭,她都解恨!
至于這侯府,頂好歸她,如果不能歸她,那麼全府死絕也不是不行。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這謝氏……不過沒關系,謝氏也有她自己的阿姐。
她阿姐若是能把她救出來,那是她命不該絕。她阿姐若是救不了她,那也不算是自己這個做婆母的錯。
你自己的阿姐沒本事,怪誰呢?
長陵侯夫人打定了主意,但這主意沒法說出口,她隻能指指桌子,又指指自己的嘴,再比劃一個寫字的姿态。
素婉就明白了,喚婢子研墨取紙,放在小幾上端給長陵侯夫人。
夫人寫了四個字:吾欲歸甯。
素婉眉頭一皺:“母親病體初愈,現下便去麼?身子可受得住勞頓?”
夫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自然是現下就走!侯府裡的每一刻都暗藏殺機,若是那老東西知曉一副藥沒把她殺死,或許還有别的殺招要用的。
素婉便安排人去給夫人備車,要快快地去,斷不許遲延。
又對長陵侯夫人道:“母親此次歸甯,怕是要住幾日罷?咱們家裡的下人,母親帶幾個去罷,選用慣的,好服侍您呢。”
長陵侯夫人立時搖頭。
這一座長陵侯府的人,她是個個都不信了!她瞧着誰都像是那條老狗的腿子!
對,老狗!
她嫁他二十年,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庶務,雖則兒女沒怎麼養好,家中的财物也是一日少過一日,可她也盡力了的。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竟然敢生了要殺害她的想法,這忘恩負義的禽獸呀!
素婉道:“可是母親總不能一個人上車歸甯罷,這豈不是要叫保國公府的尊親們擔憂呢?”
擔憂?長陵侯夫人就怕他們不擔憂!
她寫下一句“無妨”。
素婉便皺眉:“可是母親是貴人,若是獨自歸甯,且不論于禮不合,便是那路上,外頭隻一個車夫在,車内卻沒有女婢,外頭也沒有媽媽,母親豈不是以身履險?”
長陵侯夫人一怔,是啊,若車夫是個壞人,而她身邊再沒有别人服侍……
她想了想,擡手在屋子裡指了幾個婢女。
總不能都是那老狗的人,多選幾人,彼此盯着,出事兒的可能便小些!
她就這麼着急而憂心忡忡地要走,除卻那幾條熏過香的帕子外,連慣用的首飾、換洗的衣衫都沒帶。
這一份驚慌自然是能被理解的,尤其是溫媽媽,她熏了帕子回來,瞧着夫人凄惶模樣,心都疼得揪成一團。
夫人受苦了!夫人是死裡逃生的呀。
親手奉上毒藥的她,憑什麼要求夫人連一點兒小脾氣都不能發呢?
這府裡隻有她和夫人是最親的呀!
她連忙上前,要替少夫人挽住夫人。
可夫人甩開了她的手。
溫媽媽愣住了。
“夫人?”她不知所措地喚她,“奴婢服侍您歸甯啊!”
長陵侯夫人搖頭,搖得毫不猶豫。
她用充血的疼痛的嗓子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