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與阿英聊過這後院裡的事情,素婉心裡便有了成算:别看這一院子的女人都想給楊二爺生孩子呢,可十多年了,硬是隻有他的原配生過一個女兒!
楊二爺能生不能生,大家心裡難道都沒點兒數嗎?
再有,明知他再過一段時日,便要強擄那不能擄的女郎來,并最終招緻女郎的兄長報複,屠了楊家一門。
那楊家的未來,她心中還能沒數嗎?
她很有數地判斷了,這就是個窮酸版的長陵侯府啊!
而且它倒黴的時候可能還沒有長陵侯府體面呢!到底皇帝還允許據說已經瘋掉了的長陵侯夫人出家!
可那個給血親姊妹複仇的青年将軍,也沒放過蘇惠這麼個幫兇呐。
素婉想得很清楚:要麼她能走,要麼得提前幹掉楊二爺,且在楊二爺廢掉之後,她還要有本事活下去——而很顯然,能一走了之回娘家享清福的可能性,不太大。
畢竟,能養出蘇惠這樣女兒的人家,大抵不會支持她和離回去啃兄長,但一定會很希望她在死了丈夫之後堅持守節。
那可多麼體面呀,看着就是個好人家養出來的淑女呀。
這種傾向若是能四舍五入一下,也就相當于,她的娘家很支持她死男人嘛!
然而這種事情是不能着急的:前世有謝玉行拿了藥出來,取人性命就變得簡單許多,現在她既沒有謝玉行,也沒記住那些個藥方。
于是,她需要别的手段,也需要更多的準備。
是而套完了阿英的詞,素婉就靜靜地觀察了一個月。
她發現,楊家後院裡的用度其實并不怎麼大——那些個姬妾們,固然很有穿金戴銀的,襯得惠娘這一向以女德高尚自诩的大娘子,像個剛從土裡爬出來的鹌鹑,但她們的首飾衣衫,其實多半是問楊二爺要的。
楊二爺喜歡的幾個,金銀寶玉絲緞紗綢,隔三差五便換花樣。
不怎麼上眼的幾個,也是烏突突的,站在惠娘旁邊是鹌鹑二号、三号和四号。
需要她這裡支錢的,隻是這宅子裡的一幹事務,而那些個銀錢,楊二爺那邊倒還是會給的。
隻是,再要多的就沒有了。
且那楊二爺還要借着支付家用的由頭讨個好去,改日再來問她讨些她陪嫁裡的好東西,如此便仿佛是兩邊兒扯平了!
問就是夫妻一體,她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她的——至于蘇惠受用不了他的美妾們,那也不是他的錯啊。
那不都怪蘇惠自己是個女人嘛!
素婉聽到這麼無恥的解釋,詫異之外,竟然有些想笑。
這楊二爺眼裡,女子無非是男人賞玩的東西,哪裡還有什麼别的用處?這話便是說給蘇氏聽,蘇氏也并不能如何呀。
但蘇氏不能,素婉能。
她早就打聽清楚了的,誰會刺繡,誰會織錦,會調香的,會栽花的,她心下都有數。
便是尋常村姑出身、排行第六的羊氏,也腌得一手好鹹菜呢。
這不都能換來點兒錢嗎?
對,她素婉什麼能換錢的技能都沒有,可她能管着她們呀!
她按着大家的特長,給她們都派了活兒幹!
她甚至還叫阿英排了一張單子出來:若是做不完她派的活計,便不準去男人跟前晃眼,若是做完了,且還做得好,那就重點推薦給楊二爺。
這個推薦名單裡沒有她自己,但對于别人卻是一視同仁的。
她不考慮妾婢們的長相與年歲!
這就讓年紀大了但還有點兒心思的妾侍們很暖心呀,雖然她們出現在爺跟前,也未必就能引動他的憐惜,可若不是她們用勤勞的雙手換來大娘子的垂憐,連這個見面的機會也未必有呐。
爺可不會去她們的屋子裡看她們,他大抵連她們叫什麼名兒都忘記啦。
而那些年輕漂亮的姬妾就不太服氣。
大家本該是靠臉吃飯的,可大娘子讓她們幹的,全是些但凡是個有手的女人都能做的活,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多麼浪費她們的姿色呀。
難道她要靠她們辛苦紡得的線、織出的布,熬紅了眼繡的帕子打的絡子去換錢嗎?
獎賞還是去見爺的機會,天也,這算是什麼獎勵!
見爺的機會,原本便都是她們幾個年少貌美的人能獨享的呀!
這會兒平白被人分走了一塊兒,還要她們感謝?
便有人想了理由,去素婉跟前說:“大娘子,非是咱們懶怠,實在這紡線織布刺繡,熬紅了眼,磨粗了手,還怎麼在爺跟前服侍呢。”
素婉便問:“那爺擡你進來做妾,是為着什麼呢?”
“總不是家裡頭缺人織布罷!”
“你倒也知曉家裡不缺布。”素婉一擡眉,道,“缺兒女。”
話說到這裡就聊死了。
正室大娘子和慘遭她管理的小妾,四目相對。
那小妾的表情就很絕望。
說來,一個男人所以納妾,能放在台面的理由一定是為了開枝散葉,必不能是為着他自己好色。
這也便是妾的用處——不過是用來生養罷了!
那麼,起不到用處的妾,是不是養着白費錢呢?
大夥兒都知道造成這“白費錢”的結果,其實不是某個妾室的錯啊,可誰能跳出來跟楊二爺說——反正你也是個生不出孩子的廢物,不如把自己割了罷。
誰能啊,誰敢啊。
既然大夥兒都不敢,那麼就隻能接過這口“生不出孩子是無用廢人”的黑鍋,扣在自己頭上。
所以問題來了呀,一個妾,不能生孩子,你還說你不能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