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素婉見到那個女孩兒時,她大約比前世還要凄慘些。
那時她不過是被剝去衣物,吃了幾鞭子,便被綁起來丢在柴房了。
而此生她還多摔了一回馬,扭傷了腳踝,又被憤怒的楊二爺狠狠打了一頓,連那張美麗的面容都高高腫了起來,身上衣物褴褛,滿是血痕。
楊二爺這一回甚至都不叫大娘子去勸她老實聽話了。
而是喝命下人把她吊在房梁上,還要打呢。
若不是看門的小厮見此,吓了一大跳,匆匆來報告給素婉,素婉大抵都來不及救她了。
饒是如此,素婉趕到時,也實在吓了一跳,一時也不顧楊二爺這狗東西手上還提着馬鞭子,上去便扯住了他的手:“爺!爺這是做什麼,這姑娘又是誰家的人呀?”
“是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賤人!”楊二爺咬着牙道,又擡起手腕給素婉瞧,“你看看她将我咬成這樣,流了許多血!賤人,賤人!”
那個才十來歲的女孩兒,雖然在衆人無法遮蔽身軀已然羞憤至極,此刻聞言,卻是昂然怒罵道:“你這樣強掠旁人子女的畜生豬狗,怎麼沒流血而死呢?呸!天打雷劈的,我哥哥有一日回來,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楊二爺臉上變色,正要開口詈罵,素婉卻插言道:“你不是外頭賣身的姑娘?”
那女孩兒眸中清光淩厲:“瞎了你這老豬狗的眼,你哪隻眼睛瞧我像是那下三濫的東西?”
“下三濫?”楊二爺可算是逮着機會了,“你休笑别人下三濫,爺明日便将你賣去那下等窯子,教你沒日沒夜地伺候販夫走卒,瞧你還傲什麼!”
素婉連忙道:“爺消消氣罷,和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兒惱什麼——您這手上傷得這樣重,再去清洗包紮一下為好!一個女人再好,那不過也就是個玩意兒,豈能比得上爺自己的身子貴重呢?”
她說這話是很符合惠娘一向的習性的,因此楊二爺也并不曾多想,隻道:“不打脫了這小蹄子下半截兒來,我心裡這股火是平不了的!”
素婉道:“她都來了咱們家了,還能往哪兒跑,爺今後想打可以天天打,又有哪個能說爺一句不是?男子漢教訓女人,那是天理——可現下到底還是聽我一句勸罷,手腕上的傷處都包成這樣,且還滲血呢,看着實在駭人!如今天兒還熱呢,若是不好好包紮了,它壞了,可就糟糕了呀。”
若說楊二爺瞧着相貌動人的女子便失去理智,見到自己這位長相尋常卻極愛敬他的大娘子時,卻又能找回一點兒作為家主的英明來。
這會子就想通了,相比将這個小賤人毒打一頓的痛快,他自己的命,确乎是更加要緊一些。
素婉把他勸走,說去二娘子那裡,取酒給他洗傷口再重新敷藥包紮,又說他一路辛苦,該好好歇息——主打一個将他今日的行程排滿,免得他來壞事。
等跟着他到了二娘子房中,還問他:“爺敢是看中那小女郎了?若說她不是做那皮肉生意的,您又帶她回來,想必她是有些什麼極可人的所在罷。”
楊二爺手腕上那處傷,被二娘子用烈酒一沖,疼得他直哆嗦,口中卻道:“不過是長相好看些罷了。”
素婉點點頭:“那麼,爺在什麼地方遇着她的呢?”
“就在城外,她穿一身孝衣,那模樣兒,便像是梨花成了精。誰知道還是個母狗性子,竟敢咬人呢!”
沒錯。素婉抿抿嘴唇——就是那個女孩兒!
她哥哥縱能把整個楊家殺得雞犬不留,也不過是枉擔了許多無辜女人的性命。
而這麼年輕美麗的生命,卻再也不能重返人間。
楊二爺這厮,真是該死呐!
她心中想着,口中卻道:“這便是爺想左了。她既然穿着孝,必是剛剛死了爹娘,這會子本就心中凄惶,遇到什麼也怕的,您若是草草上前,求她來做妾,她豈能松口答應?便不說身在熱孝不能婚嫁,便是她也瞧中了爺,心中願意,那也必須得拒絕才是個好女子啊。”
楊二爺就沉吟了一下。
素婉再接再厲:“這樣的好女兒家,又有幸叫爺瞧中了,自該好好接進家裡才是。豈能如對待那些個賣皮肉的姐兒們一般打罵羞辱?爺很該想想我的話——她現下沒了爹娘,是最難的時候。爺若是能拔刀相助,将她尊長安頓了,再徐徐圖之,将她一家生計打點照顧好,待她出了孝,遣個媒人去,那麼她無論如何也該落在爺手中——且還是高高興興嫁進來報恩呢!”
楊二爺聽她說到這裡,不由道:“到底還是你們娘兒們懂這些事。隻是事已至此,我如何也要嘗她一嘗。”
素婉心裡就隻想翻白眼:是隻有女人才懂這起碼的人情和規矩嗎?隻怕是個人都懂,你楊老二不懂,實在是因你不做人太久了!
就這,你還色心不死?
“我瞧着她都被您給打破相了!”素婉道,“還比不得咱們自己家中的姊妹呢!爺不若等幾日罷,我和姊妹們去勸勸她,也叫她養養皮肉。女人都是這樣的,聽幾句好話,才好回心轉意呢。若是這會子爺再對她用了強,她便是抗拒不了,可也能恨着您呢。今後若是有心讨了您歡喜,再尋個機會傷了您,那不是太不合宜了麼?”
楊二爺道:“那她若是絕食,将自己餓死了如何?”
“爺,絕食要餓十多天才死呢,她就有那心志?若真是個為了守貞敢去死的女人,早就咬舌頭了。她既然還能活着,便定是更想留一條命在。這樣的人啊,收不服她的心,才是個禍患。”
楊二爺沉默須臾,道:“若是教你去勸她,你可能将她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