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爺沒有收到關于懷珠這一胎來源不明的投訴。
倒是有好幾個女人嬌滴滴地找他去哭,說懷珠仗着這一胎在後院裡橫行霸道,大夏天的要吃兩碗冰酪,冰酪那麼貴,她吃了,不就要從别人嘴裡扣嗎?
懷着孕呢,也不想着别冰着孩子!還這麼不積德!跟人搶吃的!
楊二爺對這種信息不感興趣,不過既然人家來找他撒嬌了,說不得也要給點兒好處。
給了好處,來告狀的人就更多,想要的好處也更多。
他就又躲去瞿娘子那裡了。
還是在瞿娘子那裡自在!沒這許多冤家,又有個女人貼心——要說起來,他倒是覺得,若是惠娘和瞿娘子能合二為一就好了,既賢惠,又有錢鈔,還漂漂亮亮小意溫順!
不過瞿娘子沒錢也無妨,他有,他可以做瞿娘子的終身所托呀,瞿娘子對着他時,那麼殷勤,這殷勤可是大娘子蘇惠也未必有的。
他貪涼受了風,喉頭如刀割,瞿娘子親自給他煎藥來喂;他身上冷了,她便熱身子偎上來,他發起熱來,她便不顧那冰塊冷得紮手,在冰水中投洗帕子來為他擦手腳。
這些活兒,若是在家中,大娘子也隻會做一部分,别的都安排給婢女們。
哪如瞿娘子一般,事事親力親為。
他每每看她,都見她眸中憂色,顯然是極擔心自己的。
楊二爺心下就很熨帖,還摟着瞿娘子說:“待我身子好起來,咱們也生個孩兒罷。”
瞿娘子的臉就通紅通紅的,打掉他的手,嗔怪道:“爺現下還說這個呢!叫人怎麼好意思!”
楊二爺笑起來,覺得自己此刻竟又有些第一回對女人動心時的情愫了。
他果然還正當年啊!
不,他比“正當年”的時候還勇武幾分呢,那會子大抵是家業未發,院中的女人還不夠多,因此上也不見個子息。
如今卻有了懷珠的那一胎,家中大娘子還托了信來,道是另有一妾一婢不見月事,說不準也是有了。
楊二爺很是振奮。
他這些年來可算是盼得雲開月明!
人的心氣若是起來了,做事兒便會更大膽些:他甚至琢磨着要再跑一回省城,知州的内弟在那邊也是有些産業的,其中幾間鋪子,正能與他做買賣。
再有,省城裡也有好“東西”啊。
那知州是讀過書,正經考過了進士的,在京中自然也有些風流事情在,想來很見過些姝麗。楊二爺沒能将自家的懷珠勾動他,便得想着再尋個能打動他的美人來。
若是能送個漂亮的外室,再用生意勾搭上知州的正房大娘子為他說話,那麼在這知州的一任之中,他可就益發腰杆子挺硬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楊二爺便叫瞿娘子與素婉共同給他厚厚打點了一份行裝。
走關系疏門路的錢财是要帶的,路上穿的衣裳用的頭油,厚味好下酒的路菜,也樣樣不能缺。
再叫家中镖局派幾個有眼色會逢迎的镖師跟着,這一路又安全,又快樂。
這種快樂在他回返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因他遇到了幾個扶靈前行的人。
要說路上遇得棺材那的确也不是什麼快樂的事兒,可戴孝的隊伍中,有個瞧着隻有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呀。
女要俏,一身孝,那姑娘瘦伶伶裹在寬大的麻布衣中,卻猶是唇不塗而含朱,目不描而流光。
實在堪憐!
楊二爺見得他們這一隊人時,還擰着眉頭,要催了他的馬快跑,遠離這些個晦氣的人。
然則再細一看那娉婷背影,不消見到正臉,他便丢了一半兒的魂。
便是後頭馬車中帶着的那個美人,身形也不能比這路遇的孝女更可人了。
須知她是一見客便在省城中揚了名的一個新妓子,會唱曲兒是必然的,連詩詞也能寫得幾句,這才能打出“賣藝不賣身”的招牌來——身價還貴得很呢!
楊二爺為了買她去勾搭知州,是下了血本的,還讓她認了自己做義父,這一路都不曾沾過她。
這對他而言是多麼大的克制和付出。
因此,在此間見到另一個美人時,他的心思便難免浮動了。
便命小厮催了馬,去問路邊茶棚裡的老頭子:“老丈,那隊人是怎麼個情形?”
那老頭子倒是認識他們的,這全城裡誰不知曉楊二爺是個會走路的活祖宗!因此也打疊了精神答:“說是孝女帶着幾個老仆與婆子,扶靈還鄉哩。”
“是她爹的,還是她娘?”
“那小老兒怎麼敢問,隻是聽他們說話,頗有北腔,又說什麼先頭老爺之類——想來她爹總是沒了的。”
那熟知楊二爺秉性的小厮,便沉吟着望過去。
茶棚裡的老丈見狀連忙道:“小哥兒,聽老頭子一句話,這家人雖說隻這寥寥幾個,瞧着倒也是有些底氣在的。若是這無官無财的小百姓人家,便這幾個老仆并媽子,也湊不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