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爺是很想要一個兒子的,可謂是早也盼晚也盼,醒也盼夢也盼,如今這個夢想似乎是有些近了!
可他猶豫了。
他怎麼可能不曉得這許多年裡沒有子嗣,大抵是有些原因在他自己身上的?
不過是為着大男人的顔面,不能去說罷了。
如今懷珠隻與他“好”了幾夜,就有了?
偏此刻堂上賓客們連同知州,都一疊聲賀他。
少不得也隻能将些許疑惑壓下心裡,待宴席散去,方叫了惠娘來。
交待她明日一大早,便請個郎中來,看看懷珠莫不是遇了喜。
素婉露出滿臉的驚愕:“我單知曉她這些日子是得了爺的喜歡的,可這就能有身子了?這多年來,可沒有人如她這樣順利的——也不是新收房的丫頭了,怎麼早先不見有身子呢?”
楊二爺就不大舒服了。
他是子嗣艱難了點兒,可連正房大娘子都懷疑他讓女人有身子的本事,那就有點兒丢人了。
再細細想想……
他便道:“說不定是害了嘴饞,吃多了,在宴席上胡吣呢。且請個郎中來瞧瞧也不妨事,若是吃壞了肚子,隻消與她兩個大山楂丸便是了。”
素婉就答應下來,正要勸他吃了醒酒湯早些安置,便聽他又道:“若是郎中說出她這身子有多久,也記一記。”
他果然是要懷疑的。
楊二爺和她不一樣,她不介意将一個“野種”當做楊二爺的骨肉養,但楊二爺必然介意的。
他先前還拿女人偷人的理由打死過妻子呢,怎麼可能允許一個地位更賤的妾,做出比偷人還過分的事情?
他既然不确定自己能讓女人有孕,那面對這種事時,便不會天真可愛地直接宣布——這是老天給我的兒子!
他必是要折騰一下的。
可折騰也不見得就有用了:楊家慣用的那個郎中,第二日果然是一大早就來了,在正廳裡等着楊二爺——楊二爺起床洗漱栉了頭,再慢悠悠吃過早飯,才算是出來了。
這會子,郎中都吃了兩盞茶,還同楊家接引他的婆子聊了好一會兒了。
那婆子道:“咱們這四娘子也是有福,楊家上下這多年,沒聽到一個小孩兒哭聲,她若是真有了,那可是潑天的造化呀。”
郎中斟酌着問:“敢問媽媽,這四娘子,為人如何呢?”
“那您可是問着了!四娘子人生得極美,極好,原先還有些倔強,不與旁人往來的,可今年來也慢慢轉了性子,這不是,前些日子還精心給我們大娘子做了雙鞋兒呢。”
郎中知曉,他是大娘子請來的。
于是便問:“大娘子可收了?”
“怎麼沒收呢?大娘子最是個仁慈人兒了,她說若是人人如四娘子一般和睦姊妹,這一大家子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
郎中便點了頭。
他說:“有些女子,若是一意孤傲,不與姊妹們往來,心中的事兒憋久了,多少滋生些千金科上的毛病出來。若是肯放下心結,過得開朗活潑些,那好福氣也就來了。這很是合理。”
婆子就笑了,笑完又問:“老身多個話,敢問先生,你們把脈的,能把出這一胎有了多久不能?”
郎中何等精乖個人,道:“别人能不能,我是不知,隻是我才疏學淺,是不能的。倒是你們有了經驗的老人家,瞧瞧婦人身段,也曉得大概月份。”
“不瞞先生說,若是那肚子漲出來了,老身們大概還看得七、八分準,如今我家爺回來與四娘子親近,也就是這一二個月的事情,她肚皮瞧着,與沒身子的婦人無二呢。”
郎中便什麼都明白了呀。
楊二爺是個什麼東西,他心裡也是清楚的,這個人在城裡乃是橫行不法的翹楚,欺男霸女的領袖。往前數打死過人命,往後看大約也不會改惡從善。
這種人約他來給小妾看懷了身子的事兒,他自個兒心中都道老天無眼,怎麼這樣喪良心的東西還能有兒女的?
如今就明白了。
那小妾大抵是真有身子。
但“身子”是誰留下的,就挺難說。
更妙的是,這婆子的話,分明就是家主娘子的意思啊。
大夥兒都知道這一胎可能不是爺的,但你把嘴閉上,你看不出來,你什麼也别說!
家裡隻是缺孩子,若有一個就好啦!至于那是誰的孩子,不要緊!
郎中心裡有了譜,面對着吃飽喝足精神氣很好的楊二爺,便有了周旋的底氣。
他醜話說在前頭,隻能診出女子有沒有身孕,可診不出是兒是女!
楊二爺就笑了。
他問:“是兒是女診不出——那,懷了幾月,可能診出嗎?”
“這也犯難!”郎中道,“小老兒沒有那功夫,可不敢胡說啊。大爺若是要細細打算幾月請奶媽子入門,那不妨問問家裡頭的人,何時斷了癸水——如此算來,可比小老兒診脈來得靠譜!”
楊二爺便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婢女道:“這麼的,請四娘子來罷!”
懷珠昨夜給大人物們彈琵琶時,打扮得妖妖嬌嬌,今日“知曉”了自己可能有身子的喜信兒,便不施脂粉,衣衫舒适,鞋兒都不穿帶高底的了。